被裴母吼了，裴书也没有后退，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门，淡定道：“妈妈，这是在医院，不能大声喧哗屋，你最好小声一点。”
此刻，裴母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粗喘着气看着裴书：“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和你妈说话了？？”
裴书却眼神坚定的看着裴母，道：“妈妈，哥哥平时和你打电话聊天吗？”
裴母虽然依旧生着气，但还是回了：“不打，怎么了？”
裴书低眉笑了下，道：“嗯，他不给你打，不给爸爸打，也不给我打了。”
“不打电话就不打电话，那怎么了？”裴母顺了顺气，道：“你哥学习忙得很，哪有空……”
“他有空的。”裴书道：“他有空的。在他高中之前，他都是有空的。”
裴母一顿，看着裴书问：“什么？”
裴书缓缓深吸一口气，道：“哥哥以前，就算是在学校寄宿，也会给我打打电话，分享一些学校里的好玩的事，分享他认识的朋友，分享他生活里一些小事。但是高中之后，慢慢地，就没有了。”
虽然初中也是裴父裴母安排计划好的，但初中学业没有那么重，裴镜不需要没日没夜的努力学习，也能保持年级第一。
所以他会有余力关注一些生活里的趣事，认识新朋友。
但高中之后，新知识太多了，考试太多了，学习任务太多了。
裴镜没有时间了。
裴父裴母盯着他，不仅要求裴镜年级排名不能下降，分数也不能下降。
他们总是念叨：“你是学校的年级第一有什么用？总分数才是最重要的啊！高考不看你的学校排名啊！一分的差距你知道能拉开多少人吗？你分数跌了这么多，你知道你落后了多少人了吗？？”
高考结束，考上大学了。
又开始安排，“上了大学你也不能松懈，现在多少985，211出去的学生都没工作。你得多考点试，证也得考，记得得先考研，考研大四毕业前能考完吧？也不知道考研考编能不能一块，你记得查一下，能一块你就一块考了嗷。还有那个也得考……”
考考考。
裴镜快毕业了，在今天这件事爆出来之前，裴书就不止一次见过裴母在物色裴镜的相亲对象了，就等着裴镜回来介绍着认识认识。
每一次，裴书眼睁睁看着从学校回来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气儿的裴镜，在家听裴父裴母说两句，身上那股子气儿就全没了。
又变得死气沉沉，只会乖巧的露出笑容，点头道：“好，好，我知道了，我都会做的。”
裴书和别人说起来的时候，有人会说，这不就是极端的妈宝男吗？
裴书认真的思考过了。
他觉得这不是妈宝男，这是傀儡，是木偶，是没有自己的意识的布娃娃。
裴镜是完完全全的被安排着走，而妈宝男是依附着妈妈，听妈妈的话，但做妈宝男的前提条件是这一切都是有利于他的。
裴镜做这一切，不能说对他是没有利的，但绝对不会是他真的想要的。
甚至可能裴镜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裴书看着这一切，可他无力改变。
裴母说的对，他小孩子家家的，他年纪小，他还只是一个只能靠爸妈养着的小屁孩而已，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试过让裴镜自己摆脱，但裴镜已经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了，他说：“没事，哥哥不辛苦。爸爸妈妈不是想让我这么做吗？反正我也没什么其他想做的……那就按爸妈说的去做吧，我没事的。”
裴书知道，裴镜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他可能真的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了。
他也在想，是不是不去把哥哥叫醒比较好，毕竟哥哥已经这么生活这么多年了，是不是真的保持现状才是对哥哥最好的？
他这段时间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今天的事，忽然又让他看见了希望。
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没有自己的想法无条件服从父母的裴镜，被裴母打了一巴掌都坚决的说了“不”。
裴书虽然心疼裴镜，但无法否认的是，他更感到惊喜。
但他还没开心完，就发现裴母的异常。
一直到最后裴母以死相逼，裴书心中惊喜也跟着碎了。
裴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裴母就这么死在他们所有人面前。
他确实也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啊。
看见裴镜最终还是妥协了，还是打了电话分手，他甚至不敢多看裴镜两眼，匆忙收了厨房里的刀之后拍了拍裴镜就跑了。
裴镜停在那里的时候，他不敢看裴镜的表情。
又到裴母醒来，对裴镜说了那番话，裴书心中又是惊喜。
他以为裴母是真心的，他以为他们这个家终于变好了，真的要变好了。
结果是假的。
裴书双眼紧紧盯着裴母，怨道：“妈妈，你真的，一定要把哥哥变成你和爸爸手心里的木偶吗？你就一定要把哥哥拴在家里，不给他一点点自由吗？他从小到大没有拒绝过你们一次，没有任何一次。只有这一次他终于有自己的想法了，你还是要摧毁他吗？”
裴母着急的喘了两口气：“我、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真的吗？”裴书逼问道：“妈妈，你摸摸自己的心，你真的是忍受不了同性恋才不允许哥哥和男生谈恋爱吗？那你早上又为什么能面不改色甚至称得上是温柔慈祥的将那些话说出口？既然你早上都能说出那番话，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改变，非要出尔反尔，不能接受这个现状？”
“妈妈，你不恶心同性恋吧，你明明也见过同性恋，你并不反对。就算因为那个人是哥哥，你激动了一点，但是你真的是为哥哥好才这样做的吗？你真的没有自己的私心吗？”
裴书紧盯着裴母，道：“妈妈，你只是觉得哥哥的行为脱离你的掌控了吧？你只是已经看好了哥哥以后的结婚对象，你觉得那个就是最适合哥哥的，结果哥哥自己找了一个，还是个男的。这和你想象的，安排的都不一样，所以你才这么生气，这么拒绝吧？”
“我、我没有！！”裴母瞪大眼睛看着裴书，坚定的否认着。
但她颤抖的双手，飘忽的眼神，都昭示着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