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一还是回了信,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便将惠泽情绪完全安抚住了,一心向新党发力。当初他定下的三步走战略,如今要提前了。第二个阶段便是要借助良好的民心基础,将新党连根拔起,彻底铲除。既然是提前了,便不能再按照此前的计划行事,因为他们并没有取得很好的民心基础,很显然,百姓是靠不住的,只能依靠自己,依靠更加牢靠的手段——武力!
惠泽命子悠、洛川与白无疆,率领座下所有人,从北境开始,一步步向南驱赶,一旦发现新党弟子,尽皆剿灭。这样一来,便像是拉起了一张大网,一路“驱赶”之下除了三面兽一族或潜在水中或遁入地下才逃过一劫,其余再难有漏网之鱼。子悠在大堰湾与潼关镇吃过亏,知道白灵儿与周毋庸驻扎于此,便着重对这两个地方进行搜寻。然而待他们赶到两地时,却早已是人去楼空。二人不甘心,便将两地周边的村落的百姓聚集起来,一一逼问。有些不服软的,不由分说,一刀毙命。杀了数人之后,便再没有人敢反抗,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向黑刹忍者揭发白灵儿与周毋庸的去处——他们一行人向南逃了。
那些忍者仍是不满意,又拖过一些呼喊声音不够洪亮或是面色不佳的,当众射杀了。人群顿时噤若寒蝉,再没有半分嘈杂之声。子悠站起身来对他们说道:“今后若是再遇见新党贼众,便第一时间向县衙禀报,胆敢藏匿不报者,便是这等下场!”众人一个个满眼充满了恐惧,不敢出声,却又不敢不出声,只本能的在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算是答应下了。
黑刹清扫新党之事,很快便传到了白崇一耳中,同时也传到了众位长老耳中,白魅念及昔日交情,第一个站出来去向白崇一求情,妄想他能够出手相救,毕竟两家还有同盟之名。况且在白元遇难时,石三等人屡屡出手,扶大厦于将倾,这等恩情怎能轻易忘了呢?然而白崇一的态度却是不咸不淡,既不说救也不说不救,笑吟吟地对白魅道:“据我所知,黑刹与新党之间并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这般赶尽杀绝?兴许是做做样子,又或许是‘分赃不均’,狗咬狗罢了。作为旁观者,我们只需做好旁观者该做的事便是了。”
白魅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些,道:“自宗门沦陷以来,石三等人多次出手相救,如今他们大难临头,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白崇一收敛起笑容,换上愠色,本就对白魅疑虑重重,将她打入了信任的“死囚”,没想到竟如此明目张胆,还敢跑到眼前来耀武扬威,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新党蒙难与我白元何干?又与你白魅何干?既然你一心挂念新党,一心惦记周毋庸,像白灵儿那样投身过去,岂不是更磊落些?何必在宗门里上演‘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再或者,你早已暗中许身,在白元只是便宜从事?”
白魅瞪大了双眼,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己敬重有加的宗主口中说出的。她虽与新党交好,却从未对白元有过叛逆之心,即便身为白玉使,意志受到干扰时,也未曾动过损害白元利益的念头,没想到宗主竟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憋了半天,想要辩解,却终是不愿开口,转身出去了。
白灵儿、周毋庸等人之所以能够快速转移,是得益于之前依靠三面兽族种搭建起来的联络网,黑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第一时间便探听到了,能战则战,不能战便快速转移,绝不做不必要的牺牲。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黑刹的残暴,竟然拿那些无辜百姓相要挟,看来逃命也变成了一种奢望。本来,石三打算将子悠与洛川引入南疆深山之中,再从中左冲右突,来回穿插,将其分割成若干小块,搏出个生的希望来。然而,如今形势突变,他们两个似乎找准了新党的软肋,对百姓施以暴政。于是,石三等人还未跨过拉瓦深沟,便停住了继续前行的脚步,在一处山坳里,与赤羽、叶一剑、媃儿、白灵儿、周毋庸等人聚在一处,商量如何应付。
叶一剑道:“这黑刹欺人太甚,一向在察燕头上屙屎拉尿惯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竟然敢残害无辜,大不了拼上一条命,也要让他知道察燕人不是孬种,决不是任人宰割的。”
白灵儿道:“若是调转头回去了,无异于自毁前程,一着不慎,不仅救不得百姓,反将自己也搭进去了。”
周毋庸点点头道:“灵儿说的极是。黑刹所有恶行很显然是为引诱我们进他的圈套,这般轻易回去,岂不是正遂了他的心愿吗?我认为,装作不知情、不在乎,反倒能打消了他的念头,将注意力从百姓身上转移开。”
媃儿道:“那惠泽岂是等闲之辈,他的眼线遍布察燕各个角落,我们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怎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即便逃得过眼睛,也绝逃不过耳朵、鼻子,之所以用这样的狠辣招数,原因无非有三。第一个便是管用,这一招着实打在了要害处,叫我们进退两难。第二个乃是铺路,想必他们在为日后做准备,为黑刹倭族树立起高人一等的形象来,也便于统治偌大个国家。第三个是无所谓,察燕百姓死与活、死多少、怎么死,在他们看来没什么要紧,与其让他们自生自灭,倒不如过一把杀人越货的瘾,感受屠戮的快意。因此,不论我们是继续前行还是对百姓的死活置若罔闻,黑刹都不会轻易改变了自己的策略。”说到这里,媃儿戛然而止,好似说完了,又好似没有说完。
众人都说了自己的看法,只剩下赤羽和石三,一双双目光注视之下,赤羽开口说道:“若是依着我的性子,定然是像一剑说的那般,休论什么成与败,且将眼前仇怨了结了,再说其他。然而,新党不是我一个人的新党,察燕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察燕。前一句说的是责任,作为族中的最长者,我须要尽全力护同胞于周全。后一句乃是开脱,察燕百姓、白元子弟以及许许多多的仁人志士,皆是察燕的一份子,若我不管不顾搅乱了局,叫别人无所适从,岂不是大罪过吗?因此,我以为,管前强过顾后。”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聚焦在石三身上,希望它能一锤定音,支持了自己的观点,因为他们都知道石三性格沉稳,凡事讲求实事求是,绝不会意气用事。然而,这一次却让他们失算了,石三看了看众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时间紧急,先说结论,回去救百姓,而且要越快越好!”白灵儿等人皆吃了一惊。石三怎么比叶一剑还要性急,竟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石三见众人不解,说道:“其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在百姓的生死安危面前,所有计谋都显得不那么纯粹。既然新党要为百姓立命,那就要将他们放在首要的位置上。如今他们面临着如此凶险,我们能够弃之不顾吗?能够等得起、拖得住吗?所以,这种时候,就要放下一切,全力保护百姓的安全,只有这样,才能赢得他们的真心拥戴。只有得到了他们的真心拥戴我们才有不竭的动力。”
众人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随后又不得不佩服,石三才是真正将天下放在心里而不是衔在口中的!
众人一齐点点头,异口同声道:“听你的,我们杀回去,解救百姓于危难。”
石三点点头道:“要回去也不能仅凭一腔热血,务必要保证取胜,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周毋庸想了想说道:“可以分头行动,黑刹一方算上白无疆也仅有三人,我们虚实相间,分头行动,将他们引开,再各个击破。”
石三道:“正合我意。黑刹人多势众,噬灵阵威力巨大,然其将帅不足,因此多设几处佯攻,让他辨不清虚实,便能化解了大半兵力。我有些想法,未必可行,请诸君参谋决断。”站起身来,向众人道:“倒也算不上复杂,总结起来只有三个字‘引’‘割’‘切’,所谓‘引’,就是各地同时点起烽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必然举兵来攻;所谓‘割’,即是在他们分化开后,迅速在其中穿插,断其后路,叫他们不得回顾;所谓‘切’,便是在前两布形成的合围攻势之下,速战速决,将其解决。”
赤羽道:“这三字诀不可谓不好,只是还要想好后路,以免功亏一篑。依我看,不要妄想将子悠与洛川两个击杀,以我们如今的实力,最多只是重创。只要他两个不死,我们便随时都有转胜为败的危险。”
石三点点头道:“确是如此!我们兵微将寡,要想做事,首先要保证自身安全,既是为自己,也是为新党,为天下百姓。我们商定个路线,留作战后撤退用。”说着拿出山河图来,摊在地上,察燕万里山河徐徐在众人脚下展开。石三带头在图上指指点点,划定了进退方向与路线。
一切商定好了,石三、周毋庸、赤羽几人便各带了几个弟子,迎着黑刹的屠刀,逆流而上,以赴死的决心,迎接最严峻的考验。白灵儿也曾质疑过,明明有战神朱厌可以用,为何还要拼上性命去搏杀呢?此言一出,包括周毋庸、叶一剑在内的所有人,也都发出同样的疑问,明明有捷径可走,为何还要走弯路呢?
石三给出的理由有三个:“首先,只有亲手种出来的树所结的果实才能真正属于自己。其次,此前的经历一再发出警示,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木木朽,能靠的住的,只有自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于大国来说,朱厌的威力之大超乎想象,至少要胜过几十上百个化境高手,可想而知他们一旦知道了尊者的藏身之地,会动用什么样的手段,我们哪里有保护他的能力呢?无忧岛虽然幽静,却不似玄镜那般还需要镜使引带,听石丫说常有生人失足坠落,若是尊者进进出出,早晚是要走露风声。因此,我们能扛的就要自己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依靠外力。”众人被石三说动了,便从此再不提说此事。
石三所采用的计谋叫做“分瓣梅花计”,目的就是一个——调虎离山。他们一行六人,分头行动。因为媃儿不能独当一面,便与石三搭档,只分了“五瓣”,这样一来也符合他们的设想,便是所谓的虚实相间、主次分明,“实”于“主”在石三与白灵儿,其余几方负责营造声势,分散子悠与洛川的注意力。
探明了子悠与洛川的驻扎在登州鞍马山,便以此地为花蕊,暗暗潜入方圆百余里之外的县城附近,待三面兽发出进攻信号,同时杀入城中,将驻防的黑刹忍者及伪忍者一网打尽,且各个蒙着面,辨不清身份。这喊杀声本就震天响,新党众人又有意要走漏消息,不出意外地便会有“幸存者”跑到鞍马山上去向子悠禀报。子悠闻言,大惊。新党敢如此明目张胆,定是早有预谋的,且也是做足了准备的。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他看不出虚实,辨不清真假。于是,便紧急地去见洛川,将消息如实相告,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洛川早在子悠之前便得知了消息,心里也有了化解之法,却还要装出一副惊慌之色,沉思良久才说道:“细细想来,着实没什么好惊惧的。”见子悠不解,洛川笑了笑说道:“显然,他们这一招用的乃是‘分瓣梅花计’,目的就是将我们分散开,好从中谋得好处。然而这前提是料定了我们定会分头迎击,一旦如此,便掉入了他的圈套,踏上了他设定好的节拍。”顿了顿又说道:“若想破了此关,须是跳过这个圈套,按照我们的打法来。”
子悠不解地问道:“何谓我们的打法?”
洛川看着子悠,微笑道:“集中兵力,攻其一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