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儿满心疑惑,她不知道为什么白崇一封了一圈,却唯独将自己留在身边,事出反常必有妖,自然是有原因的。思来想去她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白无双回来了,自己有倾诉之处。向他说了心事之后,没想到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突兀的,毕竟自己和三师叔都还在宗门里,想是宗主体谅他二人交好,想给他们留出时间来亲热亲热。
白灵儿并不相信他的这种推测,也并不觉得白崇一心思会如此细腻。白无双走上前,张开双手,握着白灵儿的臂膀道:“灵儿,我是懂你的。你绝不是那贪恋权势、爱慕虚荣之人,想必就是一时攀比之心,不要想它了,这样不是很好吗?没了那些人的叨扰,你我乐享清静。”白灵儿下意识躲开他,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我一直拿你作亲哥哥看待,并没有那样想过。”
白无双有些着急,道:“灵儿,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们……”顿了顿又道:“难道你还想着能够修炼至化境吗?那日是个意外,但……”
白灵儿打断他道:“不要说了,你答应过我的,那日的事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提了,否则别怪我翻脸。”
白无双有些恼羞成怒道:“宗门里谁人不知你我交好,也都猜疑你我早已私定终身,还在抗拒什么呢?难道真的想跟那个石三在一起吗?不要白日做梦了,他与白元早晚要势不两立的,你与他毕竟是要站在对立面上的。”
白灵儿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白无双,一言不发,随即推门出去了。她本想找白无双消解苦闷,没想到这一来更加重了苦恼。越是不愿想起那夜的事,那一幕幕就越是不停地在脑海中闪现。越想越觉得苦恼,腾起身来,飞在半空。本想四处散散心,却不自主地飞到了三王峪。石三正准备叫上厄都,先到楼兰院探探虚实,不想恰巧迎头撞上了白灵儿。白灵儿惊惧错愕,不知何种情愫,低下头不敢看他。石三倒显得面色自然,并没什么异样。
石三对厄都道:“请师兄先下去等我片刻,我先与五长老说些事情。”厄都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便又返回到三王峪去了。不多时,便叫着惠灵公、媃儿、清风、清远等几个人仰头向天上看。石三苦笑着摇摇头,对白灵儿道:“走,我陪你四处转转吧。”说着,二人向三岔岭方向飞去。
石三、白灵儿先后落在三岔岭上,这里装饰布置依然是往日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无论如何也找不回往日的感觉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不断有山民跑过来与石三打招呼。石三笑着与他们攀谈,问他们的近况,知道百姓日子还过得去,便满意地点点头。白灵儿在身后看着石三的背影,并没有因为他疏落了自己而不满,反而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不自觉涌上一股血流,不由地将嘴角也拱起来。
石三身边的山民越聚越多,纷纷向他数说分别后的点点滴滴,有的家里娃长了一寸,有的家里牲畜又生了一窝崽儿,有的扯着衣角看看这布料,还是当年媃儿到大关城置办下的,至今也没有穿破。石三一一应付着,直笑得两颊酸疼。不知不觉间,天已近黄昏,石三打发山民回家吃饭,众人想要留他,却才发现身后的白灵儿,意味深长地冲着石三挤眉弄眼,道:“不坏你的美事了。”便丢下两人,各自回家去了。
石三满心歉意,对白灵儿道:“叫你久等了。”
白灵儿笑笑,说道:“无妨的,心里有烦恼时,看看他们,便放下了一大半。”又转头,眼眸灵动地看着石三,问道:“你说,人的烦恼是怎么产生的呢?”
石三笑道:“堂堂白元五长老怎么问起这种问题来?”
白灵儿道:“我看你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你是个冷血的人,根本没什么烦恼。”又突然想起石三对那些村民的热情来,改口道:“不,你不是冷血,你是,你是太过理智,理智地好似没有七情六欲。”
石三笑道:“我活生生一个人,让你说得好像行尸走肉一般。”转而收起笑容,道:“人啊,烦恼大多来自于体力和精力的冗余。”
白灵儿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冗余?”
石三道:“通俗讲,就是闲的,闲生赖。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自寻苦恼。”转头看着白灵儿,道:“媃儿,你知道我是怎么与她相识的吗?”
白灵儿点头道:“她同我说起过,是你在山林里救了她。”
石三道:“你何时见她烦恼过?”又道:“她在遇见我之前,是山里的野人,每天要提心吊胆地与野兽搏斗,绞尽脑汁想着保全性命。后来跟了我,又包揽着千百名弟子的衣食住行,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一天下来,恨不能倒头就睡,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
白灵儿如寻常的怀春少女一样,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两个住在一起?”
石三一怔,脸色瞬间闪过一丝红晕,忙解释道:“怎么会,莫要玷污了人家的清白。”
白灵儿低下头,道:“我说笑而已,不要当真。”心里反而一阵莫名的喜悦。
天渐渐黑下来,山林里响起夜出觅食飞禽走兽的啼鸣。白灵儿心也蒙起一丝丝阴霭,从心头蔓上眉头。
石三看着她这副模样,问道:“是宗门里的事?”白灵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石三又问:“是白无双的事?”白灵儿猛地抬眼看着石三,确认他并不知晓,才缓缓摇摇头。石三迟疑了片刻,又问道:“与我有关吗?”白灵儿将头深深地低下,小声道:“或许没有。”
石三心里竟有丝丝失落,低沉了语气道:“既然都没有,那就是小事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正欲向她告别,却被白灵儿叫住:“我是个恶人吗?”
石三一愣,脑海中急速转动,解读着她这句话的几层意思,于宗门、于白无双、于新党、于黑刹、于自己、于天下苍生,嘴上却迟给了答案。白灵儿沮丧地道:“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算不上什么好人!不像你那般于门派有见地有作为,也不似媃儿那般有责任有担当,更不像周毋庸那样,清清白白做人。我既是恶人又是不洁之人,让人望而生厌。”
石三打断她的话,道:“这是从哪里说起,在我看来,你倒是整个白元宗门里最讲义气的了,哪里会是恶人呢?新党几次蒙受你的恩泽,即便我曾经伤你那么重,也从未计较,这是何等胸襟与度量,切不可作践了自己。”
白灵儿抬起眼望着石三,泪水充满眼眶,一眨,两串珍珠便晶莹着滚出来,顺流而下,滴入与黑夜融为一色的土地里。
石三有些不知所措。他虽有千百个主意对付敌人,却没有半点法子安抚一个哭诉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灵儿自知失态,揩了揩眼泪,道:“没事!”又抬起眼来看着石三,问道:“我美吗?”
石三被她问得一怔,却又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喃喃道:“美!”
见石三慌乱而不知所措,白灵儿破涕为笑道:“若是你知道我的过去,恐怕就不这样觉得了。”深深叹一口气,收起因哭泣而哽咽的嗓音,道:“好了,占用了你多半天时间,耽误你的修行了。”
石三不知该怎么回答,在儿女情长上他哪里有半点经验,甚至从他迷上修行一事便断了那种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念想,心思不允许、精力不允许、修行的结果更不允许。
修行之人并不是不能结婚生子,只是所修的无非就是一口气而已,一旦元阳泄了,气便从旁门走,极难进入内丹中,因此,从洞房那日开始,修行进益几乎就停滞不前了,这也是为什么众多白元长老同样与白崇一一起修行,其修为却千差万别的原因所在。
石三是个有梦的人,从没想过要因为男女那点事而破了自己的梦境。然而,从遇见白灵儿的那刻起,他才发现,男女之间的事绝不是一点点而已!
他们两个在三岔岭——他们真正相识的地方,分手了,白灵儿回到了现实,向宗门飞去。石三回到梦里,向三王峪飞去。
白无双在五长老院等待着白灵儿,见她翩然而至,赶紧迎上前去,问道:“你出去了?”
白灵儿不理他,径自进了闺房,白无双本想跟进去,却吃了个闭门羹。他气不过,愤愤然,隔着门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见了谁!我早已向宗主禀报了,从今后恐怕你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完,甩一甩衣袖,离开了。
果然,没过两日,白崇一便命人向石三传达口谕,命他带领所辖之兵,向伊督支援九长老白蕙。石三接到命令,左思右想,却没想到这一切全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争风吃醋,而全当是白崇一有意隔离他们新党众人。
临行前,石三到并州去寻周毋庸和赤羽,向他们说起此事。周毋庸道:“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刚下令让你去守玉兰院,又朝令夕改,将你支出察燕去了。”
石三道:“可见此人气量之短。你们要多加小心,恐怕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继续分割新党之众。不过倒也无妨,只要心里没有隔阂,哪怕相隔千万里,也能无惧挑拨。”
赤羽语重心长地道:“你才要多加小心,此一去必然是凶险异常,白元八长老白茹战死在那里都无可奈何,何况新党势微,莫要让我们担心。”
石三上前一步,拍了拍赤羽的肩膀,道:“放心吧,我自当尽力而为,不打无把握的仗,不逞无能为力的强。”
赤羽点点头,又对同行的清风道:“你同石三师叔一起去吧,彼此有个照应,也算个历练。”
清风点点头,道:“请师父放心,我就算扛也要把师叔扛回来。”
叶一剑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道:“你这乌鸦嘴。”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陷入无尽的忧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