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几日,玄算子的病好转了些,闲来无事便到宗主殿去寻白崇一。见他正与青术交谈,欲退出来,却被白崇一叫住了,道:“来都来了,怎么又退出去?”
玄算子道:“怕误了宗主的事!”
白崇一忙招呼道:“都是自家人,快进来。”
玄算子刚要坐下,听白崇一道:“这位便是晋王公子,青术,真是人中龙凤啊!”又赶忙站起来,向青术致意。白崇一又道:“我正与他商量邀请汉美特使司徒来访事宜,想要问问你的看法,又怕你大病初愈,不能过度劳神。”
玄算子见宗主还是采纳了自己的谏言,又体恤非常,心下感动,喜道:“这等喜事,定要好好准备一番。”
白崇一道:“既然如此,劳烦青术走一趟,将司徒大师请过来,叫我等瞻仰一下大国风采。”青术领命出去了。
白崇一心情大好,对玄算子道:“你认为汉美会掺和这乱局吗?”
玄算子道:“清闲生余事,无论是人还是国,概莫能外,他汉美国早已处在九山之巅,接下来定要扩散其影响力,察燕这里定也想插手,但苦于无门无路无缘由,如今顺势递上台阶,两厢间必然一拍即合。”白崇一更喜,道:“若果真如此自然再好不过了。”
见玄算子却始终不苟言笑,白崇一问道:“为何事扰心?”
玄算子答道:“此前坐失良机,有些悔恨。”
白崇一不解,问道:“哪来的良机?”
玄算子道:“前日惠泽倾巢而出,兵分两路,一路攻向绝崖,一路偷袭白元宗门,其内必然空虚,我料他仅有白松守卫,彼时若是由东山攻取,必然轻易拿下。”
白崇一叹道:“那时只顾得自保,哪里还分得了心神。不要妄自悔恨了。”
玄算子又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眼下动手也犹未晚也,恐怕再过些时日,黑刹必从本土上桑国调集更多人手,到那时再想取就难上加难了。”
白崇一道:“我也正思虑此事,古月那边恐怕是受了黑刹惊吓,不敢动作了。”
玄算子道:“此事不可避免的,若是他如此左右摇摆,像墙头草一般,经不得风浪,又怎么堪当大任,早晚弃之可矣。我观此人良久,不是能成大事者,如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须另选他人。”
白崇一道:“除他之外,其余更不深知,哪里还敢托付。”
玄算子道:“眼前不就有一位吗?”
白崇一问:“石三?”随即摆摆手道:“不可不可!”
玄算子解释道:“我观其品行端正、智勇双全,更兼气度不凡,处处以大局为重,是堪当大用之材。”
白崇一道:“就因如此才不可用之。古月其人虽量小而才馈、虚伪而专行,但可以富贵淫威牵制,晾他也翻不起什么惊涛骇浪。反观石三,则有龙凤之势、熊豹之胆,进可纵横千里,退可蜗居一隅,不惧威武、不慕虚名、不堕仇怨。十年前他便以蚍蜉之体撼动苍天大树,逼着我等签订城下之盟,如今潜在宗府又能安之若素,实未见此子缺憾在哪里。此等完人,若为我用则万事大吉,若不为我用,不如尽早除掉,否则贻患无穷。”
玄算子哪里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对他而言,总感觉石三是可以争取的,只要动之以真情,晓之以大道,他必不会背天逆命。玄算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罢了,兴许白崇一说得对,眼下的形势若是叫石三这种人掌控,于白元而言未必是好事。
白崇一看出了他的心思,劝道:“先给古月一次表现的机会,看他如何行事,若实在不济,再扶植别个。”说完,白崇一行至案前,抬笔点墨,写下一封书信,叫护法白无邪送往北境。自从上次白泽大显神威之后,白崇一就对他萌生了说不出的情愫,弄不清到底忌惮、是爱惜,还是敬而远之。虽然他早有猜疑,但真正展现在面前的时候,还是难以置信,不敢也不愿再拿他同白无邪、白无名、白无尘几个等而视之,像这种送信跑腿的事,便下意识躲着他些。
古月在北境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周毋庸在时,就像一条缰绳,牢牢将他困住,让他徒有通天本领,却不能大展拳脚。如今好了,这条缰绳解了套,再没人拖住他了。本来他已点起兵马欲向落入白松之手的晋王发起猛攻,但还没等他动手,黑刹竟率先对绝崖和白元宗门发动攻击。若不是白寻尊者及时救援,其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停住了前进的脚步,静观时局变换。
古月收到了白无邪送来的书信,便立即派人将博文三人、布道、隆多几个召集起来,要当众拆封、当众宣读。古月当着众人的面,将蜡封完好的书信举在半空,晃一晃,说道:“白崇一宗主命护法与我来信一封,想与各位一同见证。”隆多与布道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博文道:“我想他是要你接应绝崖,牵制住白松。”
隆多道:“拆开一看便知。”
古月道:“诸位见证,我拆开了。”拆开后,自己打开看了看,又随手递给身旁的博文,博文交给利德,依次这般传下去。布道看完了,合上书信,营帐里没了半点声音。博文率先打破了寂静,道:“白崇一其人还是有些见识的,眼下确实是大好时机,若再拖下去,想攻也是无力回天了。依我之见,确实该进兵西南。”
古月道:“今日却忘了两人。”吩咐左右弟子:“将你乌力罕、阿尔木师兄叫来。”这两位虽没有明确的师从,平日里多是周毋庸调教,因此与他更亲近些。古月并非是忘了叫他们,只是觉得此二子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当他遇事难决时又不得不拖着周毋庸那方的耳目,虽不在眼前,也让他也担着一份责任。
不多时,乌力罕、阿尔木两个便急急忙忙赶来,见围了一屋子人,却没有师父的身影,心里没底,与众人施了礼,找个偏僻处坐下了。
古月将信递给他两个,道:“白崇一叫我们向南进发,去攻打白松,你两个意下如何?”
乌力罕被他的话和信中的言语搅扰得七荤八素,一时说不出个一二来。
阿尔木道:“打嘛!”
众人禁不住苦笑,看了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没想到阿尔木却还有下文,说道:“若往坏处看,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与其被黑刹活活剿死,还不如在战场上杀个痛快,还能拉几个垫背的。若往好了看,打胜了可以一飞冲天,打败了便退回来也没什么折损,因此不论怎么看,都是打比不打要好,那还踌躇什么呢?打吧!”
古月听他说得轻巧,正要斥责,布道却说:“此话虽然有些冒失,但道理确是如此,若打便坚定地打,若守便坚定地守,用兵最忌的就是左右摇摆、畏葸不前,会动摇根本。”
古月又要发作,博文也说道:“两位说得极是,我以为也是该做出决断了。”
古月这才忍住了没有发作,沉吟片刻,道:“好,就依博文大师所言,即日启程,剑指晋王!”想了想又道:“同时着令绝崖和东山两地,从两面夹击,拱成三角之势,叫他首尾不得相顾。”古月正热血沸腾时,阿尔木却不合时宜地插嘴道:“这样不妥!”
众人一齐看向他,古月皱了皱眉,问道:“哪里不妥?”
阿尔木道:“绝崖出兵倒还好说,那东山上,现今还有白元重兵驻守,若是伯舍、季布两位师叔再领兵出征,那东山就完全沦为白元驻地了,这是其一;再者,东山直抵黑刹项背,它必时时监视守望,稍有动向便会察觉,只怕伯舍、季布师叔还未到战场就被半道上拦截了。”
古月斥道:“按你的说法,干脆我们都不要动了,各在原地坐吃等死便是!”又道:“普天之下哪里不是处处凶险,若是这样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哪里还能成事?”
阿尔木还想争辩,被乌力罕拽住了。
古月亲书与白崇一,将发兵之事向他禀报,并奏请调令石三率三岔岭弟子支援。另命人修书至东山和绝崖,约定发兵日期,全力挺进。
白崇一回道:“石三现今是白元代理长老,他出面,代表的便是白元,必引发正面冲突,不合适。可从东山调集人手,遥相呼应。”
古月觉得有道理,便命人点起弟子、扛起风幡,旗鼓铮铮向南进发。
绝崖上,周毋庸收到调令,与众人传阅。
叶一剑首先说道:“打吧!”
周毋庸道:“上次黑刹来袭恐怕也是倾巢而出了。据说当夜惠泽率众偷袭了白元宗门,失败后必然会加紧防备,如今白松几乎成了他的爪牙,与黑刹融为一体了,须防备着黑刹忍者出没。”
清风抢着道:“要战就要速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像黑刹偷袭白元那般。”
众人点点头,赤羽盖棺定论道:“那就由我和一剑率众出征,即刻进发,劳烦毋庸留守绝崖。”
东山上,伯舍与季布兄弟二人阖弟子东方云起、章四几个正愁眉不展。季布愁绪里带着些愤慨,道:“明知东山当前的处境,怎么还调我等出征?”
伯舍叹口气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我就像石块一样,任他搬来搬去。不过也无须劳神,料定此番征战胜迹多败迹少,有没有我们都不会左右大局,既然如此,不妨奉命行事,出去便出去了,出不去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好歹也能替他们分散些惠泽兵力。”众人会意,立即整顿旗鼓,留章四守着东山,其余三人率众大张旗鼓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