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梧飞速赶回无间,见一切仍包裹在黑暗的沉寂里,并没有半点争闹打斗的痕迹,到寝舍拽起一个弟子来问道:“可有黑刹的人来过?”那弟子睡眼惺忪,茫然问道:“没听说!”又叫起一个来,还是答曰:“没见到!”白梧恍然,一拍脑门,恨道:“中了他父子调虎离山之计了。”赶紧纵身跃上云头,急速向来路飞去。
白无疆拖着白灵儿,看着她因痛苦时而抽搐的脸颊,道:“平日里只见你风光无限,没想到也落得这般田地。”运起真气闪了闪光亮,给父亲发出信号。片刻后,白松便急吼吼地来了,果见只有白无疆一人,手里拖着白灵儿,急道:“快动手,只怕他很快便又回来了。”没想到白无疆手掌运起真气,没有打向白灵儿,却打向了自己,一口鲜血喷出,想是伤了心肺。白松忙不迭去拦已来不及了,不解地问道:“疆儿这是何意?”白无疆抚着胸口,推一把父亲,道:“快走,我自有决断。”
白松犹豫片刻,见时间紧急,便不再耽搁,拖起白灵儿欲向东去,被白无疆拽住,道:“往南面去!”,白松会意,便转向南面去了。
白无疆待在原地等着白梧。半个时辰后,白梧急火火地赶来,见白无疆还在原地,一把抓住了,问道:“怎敢欺我?白灵儿呢?”
白梧咳出一口鲜血来,道:“我何曾骗过师叔。”
白梧见他受了伤,有些不解问道:“怎么回事?”说着探了探他的腑脏,心已脱了位、肺也已开裂,并非假装的。
白无疆道:“你刚走了不久,便来了两个黑刹忍者将我截住,动起手来,我敌不过,被他们打伤,师姐也被他们掳了去。”
白梧问道:“往哪边去了?”
白无疆道:“往东,想是奔着他们的本营去了。”白梧纵身去追了。看着这位傻师叔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白无疆挺直了身子,从怀中掏出个葫芦,从中倒出一粒药,服下去,转身向无间飞去。
白松飞到拉瓦深沟北侧,落下身来,看着依然昏死的白灵儿,招手将她身上的真气撤掉,任她跌在地上,俯下身子,看清了惨白的脸,道:“何苦呢?你们这些人,何苦呢?何苦执拗、何苦冥顽不灵,他白崇一何德何能,值得你们这般卖命。你可知不论你如何卖力卖命,前路都是直直的,一眼即可望到尽头,不管你活到三百岁、五百岁乃至长生不死,依然只是他的一条走狗,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我帮宗门打下这大片疆土又怎样呢?还不是一样被他冷落,一样被他怀疑,一样被你们这帮同为走狗的人时刻监视者。如今,我已倦了、累了、烦了,不愿再做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我要做狼,要做自己的主宰,谁挡我的路就是与我为敌,就要受死。”咬牙切齿地说完,抬起手来,运出真气,道:“莫怪师叔绝情,你的性子是我喜欢的,只是不为我用,反与我为敌,只能将你断送了。”说完,探一探白灵儿内丹,见她已是气若游丝,提起来,随手一抛将她丢进了深不见底的沟壑里。看她飘飘摇摇地坠落,很快被黑暗吞噬,白松赶紧起身飞回无间,捧起酒坛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随意倒在榻上睡了。
白梧飞速急追,直追到了黑刹界,也未见到有半个人影,心道:“莫不是又在诓我,待我回去看看。”转身又向无间方向飞去。
刚一落地,便急火火地向白松殿里走去,见他醉死在榻上,便抓起来一阵逼问,左右摇晃之下,喷出一口秽物来,溅了白梧一身,竟不是装出来的。此时,白无疆躬身耷背地抚着门框进来,问白梧道:“师叔追上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梧看看手里抓着的死人一般的白松,再看看病秧子似的白无疆,一时竟辨不清真假,叹一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无疆近身,将父亲从白梧手中接过来,费尽气力放在榻上,摆正了身子,有气无力地道:“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是白衣、白灵儿叛变,被师叔和我父亲察觉,师叔一掌拍死了白衣,擒住了白灵儿,正欲送交宗门法司堂,半途被黑刹埋伏,设计捋了去了。”
白梧不耐烦地道:“这些过程都是我经历过的,不必说我也知道。”
白无疆又道:“既然我所知道的跟师叔知道的一样多,师叔又何故问我?”
白梧急得团团转,道:“事是这些事,说也是这般说,只是……”双手用力一拍,道:“哎呀,我该如何说呢?怎么每一件事都这般蹊跷,桩桩件件都是巧合上的巧合,想不通,想不通。”
白无疆淡淡地道:“或许并非巧合,只是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叫我们辨不清真假。”
白梧问道:“什么手?谁的手?”
白无疆道:“黑刹!”
白梧像泄了气的皮球,叹息一声,转身走了,这短短的一天时间,经历了太多事,让他应付不来,身心疲惫,倒不如痛痛快快决战一场,即便拼得你死我活,也比这种事来得轻松些,自己就像被一条绳子引着,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身不由己。
拉瓦深沟,白灵儿先是加速下坠,穿越了云层、湿冷带以及无尽的黑暗,紧接着,下坠的速度达到顶峰后,竟又慢慢地、慢慢地减速,又穿过了黑暗、湿冷带以及云层,直待从峡谷口穿出来,被一个姑娘随手一招,接住了。
白灵儿醒来时,并不敢睁开眼睛,只听见远近两个声音,近处的女生说道:“师父,这人筋骨都好了,真气也充裕了不少,昏睡了这几日,怎么还不醒呢?”远处的声音分明是个老者,道:“许是她不愿醒吧,你看她初来时筋骨尽断、气若游丝,就可想见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死危机,若是你,即使醒了敢睁开眼睛吗?”女声似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师父说得是,我把她叫醒。”紧接着,白灵儿被轻轻推了推,女声轻柔地道:“姐姐,醒来吧,我们都不是你的仇家。”
白灵儿再也藏不住,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张干净细腻的脸蛋,紧接着,又凑过来一张苍老而清爽的面孔,胡子老长,险些搔到她的脸上。她试图起身,但动弹不得,抬头看看,见自己脖子之下尽被包裹在黑色泥壳里,惊疑地看着两个人。女孩儿笑着道:“这是师父亲手调配的益筋膏,助你筋骨接续的,如今已三日了,想必好的差不多了。”那老者道:“她伤得重,恐怕还需要两日。”白灵儿顿感内急,道:“多谢两位搭救,我已好得差不多了,将我放下来吧。”姑娘笑道:“姐姐脸色涨得通红,恐怕是三急了,无妨,这样便溺即可,这膏药会吸收了,随后渗沥出来。”
白灵儿哪肯这般窝囊,语气中带着恳求,道:“好妹妹,请你帮我放出来吧,感激不尽。”
老者道:“我出去走走!”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姑娘把益筋膏敲碎了,将白灵儿解放出来,竟未着片缕,白灵儿羞耻心大盛,蹲在地上不愿起身。姑娘拖过一件湛青色袍裙裹在她身上,她看看老者不在,才站起身来,拽过早已准备好的衣服,三两下穿在身上,又问道:“我的衣服呢?”
姑娘道:“你那衣服都破损了,满是污垢,被我洗净了晾在外面,等干了,缝补好再穿吧。”一边帮白灵儿整理身上的衣物,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是白元的?”
白灵儿一怔,看了看眼前的姑娘,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愤恨与伤痛,道:“是,你是?”
姑娘道:“没事,我只是问一问,在这个岛上,管你是白元黑元,来了都是一样的人,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忧愁,所以师父称这里为无忧岛。”
白灵儿正好奇,问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还属于察燕国吗?”
姑娘收起了颜色,笑道:“这里不光不属于察燕国,甚至都不属于人世。”
白灵儿惊讶道:“难道我已死了吗?”
姑娘哑然失笑,道:“算是死了吧,不过又活了,来过这里的人,都是经历过生死的,除了师父。”
白灵儿疑惑道:“死了又活了是什么意思?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姑娘收起笑说道:“这里是地心!”
白灵儿大惊,问道:“地心?我怎么会在地心?”
姑娘道:“你定是被仇家追杀,失足跌下来的。我来了十多年,收救过五个人,他们都是如此,你是第六个,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白灵儿站得久了,觉得身上疼痛,颤巍巍地退一步,坐在了方才躺着的石床上,问道:“这岛上还有别人吗?有多大?怎么才能出去?”
姑娘道:“这岛方圆不足三十里,像一叶飘在海上的小舟,除此之外,尽是汪洋。此前,只有我和师父两个,现在你来了,就是三个人了。”
白灵儿起身要出去,被姑娘轻轻按住了,道:“还是先去处理紧急事吧。”
白灵儿被她一说,又顿感尿意来袭,跟着姑娘进了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