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不是要杀她,是针对张大海的计谋,他们相差一个头,顾小芸的肩膀位置差不多是张大海的心脏位置。
他要杀的是张大海一人而已。
任凭他擅长舌战群儒,在顾小芸面前也像个哑巴一样,一句话都蹦不出来。
顾小芸的声音还在颤抖着继续:“我知道是因为大郎,你肯定觉得是我害死了大郎,来吧,今天就把话说开了,拿起你的剑,杀了我吧!”
裴卿言抿唇,猛然抬头看向她婆娑泪眼,她破碎的眼泪倒映着无措的他。
顾小芸倔强擦去脸上的眼泪,伸手拿起他腰间的小刀,声音染上一丝疲惫:“别拖拖拉拉的,要杀我就动手,反正你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那就按你的规则来。我本该在新婚夜就死去,谢谢你让我多活了这么久。”
她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刀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但裴卿言就是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刀尖在心口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最后是顾小芸咳嗽着歇了力。
裴卿言这一世难得慌了神,他眼中光芒闪烁,双手颤抖,最终无奈地说:“嫂嫂,我不对,你别生气。”
说真的,这是宰相大人第一次对别人道歉,毕竟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几乎不知道“错”字怎么写。
在他眼里,事情只有想不想做,没有能不能做错。
现在的他,保留着年轻时的记忆,自然也清楚哥哥的死和盛相国有关。
而顾小芸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根本不像盛相国的人。
前世的她,很可能是个误杀。
可能正因为有了年轻时的记忆,他对顾小芸保留着一丝温柔,这种感觉挺奇妙的,是他两世为人从未有过的。
可是顾小芸不知道他此时想法的改变,只觉得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顾小芸不想搭理他,偏要去抢裴卿言手里的刀。裴卿言没办法,只能把手举得高高的,任凭她怎么拳打脚踢,他就是不松手。
她气坏了,虚弱地咳嗽着,瞪了他一眼,然后翻身背对着他躺下了。
裴卿言弯下腰,小声地哄她,可她就是不为所动。
她真的生气了?
裴卿言心里有点烦,眉头皱了皱,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只能苦笑一声。
哎,他都道歉了,难道还得跪下来求她原谅吗?太不像话了!
他真想大声说她几句,但又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毕竟她还在生病,跟病人置气总归不好。
他心里这么想着,一脸不高兴地站起来,还不忘一步三回头的看几眼,最后不舍得关上了门。
裴卿言啊,你真是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了!
陈巡抚目光沉沉地盯着对面的人,感觉这家伙跟第一次见面时比,气质变化简直太大了。
记得那时候,他刚结束乡试,和他见面的时候,虽然有点冷漠,但还有点学子的风度和骄傲。
可现在呢,感觉就像是坐在对面的是个掌管生死的大人物,陈巡抚在他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是咋回事?才一年多点儿,人怎么就能成长得这么快?裴家六郎这家伙到底经历了啥?
就算是面对皇上,估计也就这样吧!
裴卿言还在想着那个人,虽然有点不耐烦,但表面上还是很从容:“陈巡抚,还有别的问题吗?”
陈巡抚突然感觉像是被上司突然抽查了一样,心里慌得一批,他拼命压制住这种荒谬的感觉,努力找回自己作为两州巡视的尊严:“我还是不明白,你咋知道张大海和裴昌盛一起贩卖私盐的?”
也不是他多疑,毕竟在他们那个朝代,贩卖私盐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还有县令参与,行事当然得小心翼翼,他一个学子,是怎么发现的?
别说什么大义灭亲那一套。
据他所知,裴家大房和三房早就闹掰了,互相都不搭理对方!
裴卿言微微低头,嘴角轻轻一撇,显得有点不耐烦。
“大人有没有想过,灵溪镇的位置?灵溪镇在两河交汇的地方,我国最大的盐场就在这儿,靠盐吃饭的人家多了去了。但最近,盐业明明很兴旺,盐价却涨了两文,盐业工程不断反盛,价格却涨了,大人就没想过这是为啥?”
“肯定是有部分盐没上缴国库,物以稀为贵,价格因供求少了就涨了。你就因为两个铜板,就怀疑他们贩卖私盐?”
这裴卿言真是敏锐。
陈巡抚不由得暗自佩服,但裴卿言却又说:“这二文钱只是让我有点怀疑,真正让我确信的,是我家老夫人过生日,裴家三房送的那个玉珊瑚,那个珊瑚通透得很,是外邦进贡的,一般都送给皇室。”
陈巡抚大吃一惊:“你们家怎么会有玉珊瑚?”
裴卿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大房和三房早就没关系了。”
陈巡抚尴尬地摸了摸头:“对,我忘了,是裴昌盛家。他们家只是商户,怎么会弄到玉珊瑚?难道是张大海?”
“他虽然是县令,但背后的势力也不能忽视。”
陈巡抚脸色越来越凝重,一个小县城竟然出现了皇室的东西,张大海和裴昌盛背后,很可能有朝中的大人物支持。
他摸着小胡子,不由得想起了裴昌盛的妻子陈秋月,她可是陈太傅的亲生女儿啊!
沉吟片刻:“这件事,我一定会上报给陛下的!”
裴卿言漆黑的眼眸望着他,这位陈巡抚倒是一点也没变,即便是陈太傅的人,也是这般铁面无私。
不过,这辈子发生的事与之前的不一样了,就好比他那位嫂嫂,费心费力哄她,她却不知好歹!
裴卿言心中顿生戾气,面色一沉,猛地站起来。
陈巡抚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脸色难看的这么吓人?
他还没说什么,裴卿言便抬脚回了后院。
徒留陈巡抚一人,在风中凌乱。
他忍不住喝了口水,压压惊:“这年轻人,比我爹还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