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一夜这么过去，外面很早就传来了喧闹。
小镇的居民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庆典做准备。
他们欢声笑语，他们热情洋溢。
镇长和他们说，让他们可以随意逛逛，只要在夜晚来临之前到达广场参加庆典就可以。
一群人笑着应和。
颜乐环顾四周，忽然问道，“靳哥呢？”
他们这才注意到靳夏水似乎不在。以往就算再如何也不会出现靳夏水掉队的情况，江千贺有些担忧。
毕竟这个副本对靳夏水来说有些特殊，就算他口口声声说已经没事了。
颜乐自告奋勇，“我去他房间找他……”
何辞面容有些严肃，“尽快。”
颜乐来到昨天晚上镇长给靳夏水和小金分配的房间。
昨天没发现，今天他自己走一遍，靳哥的房间竟然离他们其他人的房间远上很多，似乎在一个角落，而周围的房间都是空的。
颜乐敲了敲门，没听到回应，不过门没锁，他可以直接进去。颜乐又敲了敲门，对着门道，“靳哥我进去了……”
颜乐推门而入。
嗯……
他亚麻呆住了。
靳夏水沉睡着紧紧抱住那个小傻子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他似乎睡不安稳，在睡梦中紧皱着眉。
小傻子呆呆的转过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颜乐忽然想哭。
辉哥走了以后，靳哥是什么状态他们都看在眼里。
尽管靳哥表面上看起来无所谓仿佛张景辉死不死都和他没关系，但是谁都知道，他和辉哥一起过副本时的状态再也不会出现了。
颜乐虽然小，但是也知道。
他们是一对恋人。
虽然看着靳哥从失去辉哥的痛苦中走出来他还是很欣慰的，毕竟人不能永远沉浸在痛苦之中，但是……喜欢上一个副本npc就不太对了吧。
颜乐把眼中泪意压下去，挑剔的看着这个小傻子。
脸嘛……长得是好看了点，但没辉哥好看。
智商……这家伙就是个傻的还是个哑巴。
身高没有辉哥高，看起来也比辉哥瘦小。唯一能比得过辉哥的就是年纪了。
这家伙一无是处靳哥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他就知道这个小傻子不安好心，从第一天遇见开始就粘着靳哥一刻都不离开。
颜乐越想越气。
就这家伙把辉哥给比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想把这小子拽走，不过……
颜乐又看到靳夏水睡梦中不安的神情与紧紧拥着他的手臂。
用他忘了辉哥是不是靳哥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可……这家伙只是个npc啊。
这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吗？
颜乐不懂他们大人的世界，静静和小傻子对视半晌后，他想，算了，靳哥是全天下最理智的人了，他应该能自己理清楚的。
可颜乐不清楚，理智的人一旦发疯，就谁都劝不住了。他会消耗自己，燃烧自己，来达到目的。
他又叫道，“靳哥，醒醒……”
“大家都在等你……”
小金低下头看着靳夏水的脸，就这么静静看着，眼中金色蓝色交杂，最后沉寂下来归于蓝色。
靳夏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只记得他用尽力气想要爬到那洁白的双翼前，想要触碰，想要抚摸。
他想他了。
他心疼，他想拥他入怀。
他想拥抱那位神明。
此刻，他跪在那双被困在灰暗的地下室的暗淡的翅膀前，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矜贵冷淡的身影，那双鎏金色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的看着他。
他伸出双手，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好像感觉到对方冰凉修长的手拭去他眼角的泪。
目光冷淡，仿佛什么都不包含其中，是真正的神明。
金色的发丝垂落划过靳夏水的脸颊，他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只知道他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悲伤与虔诚。
“沙利叶……”张景辉……
“让我做你的信徒吧……”让我爱你吧……
他不敢眨眼，任由泪水充盈眼眶，他怕这只是他的幻觉，一眨眼，眼前的神明消失，剩下的还是那双令人心痛的翅膀。
他记不得对方有没有回应他，他没有印象了。
后来呢？
发生了什么？
靳夏水猛得睁开眼睛，眼中悲伤还未化去，视线渐渐聚焦，看到了被他抱着的小金和站在一旁正在看着他的颜乐。
他残忍的想。
果然是幻觉吗？
昨晚的事情似真似幻，属于神明的那份光芒好像依旧映在他的脸上，柔和又冷淡。
沙利叶会不会不想见他？
沙利叶会不会厌恶他了？
沙利叶会不会不要他这个信徒？
颜乐总感觉醒来的靳哥有些不对劲，他的眼眸漆黑阴沉，有些神经质的疯感。
有点吓人……
颜乐打了个寒颤，又叫了一遍，“靳哥，回神……”
靳夏水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颜乐这么一叫，他把目光移过去。
那眼神像是黑洞，似乎要把人吸进去。
不过很快，靳夏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松开了一直紧扣小金的腰的手臂，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颜乐道，“有事吗？”
颜乐松了一口气，“没事，大家都聚齐了，迟迟不见你过去，我就来看看你，既然没事，靳哥你尽快和我们汇合哦。”
他也不想深问靳夏水和小金的关系，既然靳哥没出什么问题，他也就回去了。
颜乐和靳夏水说了几句转身关门下楼。
靳夏水垂眸又一次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下床后把自己整理好，才看向坐在床边呆呆看着他的小金。
他走过去理了理小金的衣服，给他用了清洁道具，蹲下身把鞋子给他套上。
小金微微弯腰，双手捧起靳夏水的脸颊，让他看向自己。
靳夏水睁大眼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小金湛蓝色的眼眸像天空，清澈又明亮，可偶尔隐在光里，又像深海一样沉寂，现在他就用这双眼睛注视着他，慢慢低头把唇印在了靳夏水的额头。
他呢喃着。
“别哭。”
靳夏水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泪水瞬间无意识滑落，他呆愣着，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他好像又不能呼吸了。
小金就这么捧着他的脸，用拇指拭去了他滑落下来的泪珠，他再次道。
“别哭。”
靳夏水慌张的别过脸，冷静下来后反应过来，他好像就会软软的说这一句话。
他抬眼看过去，呆愣半晌，才缓缓道，“我们走吧……”
不过在离开前，他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
羽毛不见了。
他踉跄一下，最终还是一言不发拉着小金离开了房间。
……
凌司挂在宫伊身上看着外面的人们忙前忙后。
见靳夏水下来和他们汇合，打量了他们两个人后淡定挑眉，然后回头继续无聊的看着前面。
其他人都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线索了，一时间就剩这四个人站在这里。
准备期间过得很快，夜色很快降临。
广场上亮起了火光，热烈的氛围让四周热气升起。
他们喝着酒，唱着歌，广场中央是聚集的篝火。
江千贺他们坐在下面，静静等待着。
岑亦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天天的那么多觉，好像永远睡不醒的样子。
宫伊侧过身凑近凌司的耳畔，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凌司点头，“在这之前还没那么明显，不过现在，味道越来越重了……”
宫伊点头。
他也隐约闻到了一股湿咸的腥味，并且逐渐浓郁。
在这之前每位玩家都被提醒了尽量不要去动桌子上的食物，毕竟精灵族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
宫伊在这之前就在想，以前两天遇到的死神的武力值，不至于把沙利叶伤到只剩半副枯骨。见识到死神的力量后，他更对那个传闻产生了质疑。既然传闻不可信，那到底是什么对沙利叶产生了伤害？
他想到了恶魔。
既然拿着居民信仰的是恶魔，他们逼问的那个人说出的那两个字。
恶魔。
如果周围城镇都遭遇了恶魔的破坏，那么为什么这个镇子没有？还是说，恶魔，正在这座城中？
既然沙利叶拿走了禁忌之书，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那本书里有些关于恶魔的东西，比如，如何成为恶魔。
宫伊看着这场荒诞的宴席，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靳夏水握着小金的手腕，淡漠的想。
恶魔盛宴。
他又想起了地下室的那对翅膀……
上面的断口参差不齐，所以，是被硬生生扯掉的吗？
他的神明，该有多疼啊。
这里的某一寸土地，或许曾经晕染过祂的血。
这里的每个人，或许都是吃人的怪物。
他们把灵魂献给了恶魔。
他们让本应高高在上的神明堕落成魔。
他们把恶行强加在祂的身上。
他们……他们还要审判祂。
那群人有什么资格！！！
他们凭什么……
沙利叶啊，他是为了小孩子甘愿受困的神明啊，他是为了一点温柔就能甘愿赴汤蹈火的神明啊。
他们凭什么！！！
谭一凡本来还在警惕着，结果看到靳夏水的脸色不对，紧忙走过去。
其他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何辞有些焦急，“怎么了吗？”
靳夏水表情沉郁脸色青紫，乍一看有些吓人。
谭一凡用力拍了一下靳夏水的后背。
“噗……”
他吐出一口黑血。
小金紧忙拿袖子擦了擦靳夏水嘴角的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慌张的看着谭一凡。
谭一凡看了眼他们，无奈道，“郁结于心，气血攻心，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吐出来能让他好受些……”谭一凡叹气，“让他少把情绪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
谭一凡感觉自己现在像一个面对怎么都不听话的病人的老中医。
他明明是个外科医生。
结果在副本里，他当过红娘，当过心理医生，当过生理医生，当过情感调节师，现在还当上了中医。
算了，都不分家。
谭一凡心累，不过……
他坐回座位上。
靳夏水的情绪处理一向有很大问题这他是知道的，可能让这个人二十多年都没有撕裂的情感裂缝骤然崩塌的，能是什么事？
江千贺冷了脸，他和何辞坐在靳夏水身边。
何辞担忧道，“夏水，到底发生什么了？”
靳夏水把血吐出去之后就好了很多，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他靠在小金身上，喃喃道，“我看到了……”
“他的双翼，被他们撕扯下来锁了起来。”
“他是不是很疼？”
“我还那么对他……”
颜乐不知道靳夏水在说什么，可是这样的靳哥是他没见过的。
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今天一整天下来，他都是强撑着跟着他们的。
宫伊拍了拍凌司的手。
凌司挑眉，从后走过去蹲在靳夏水旁边，伸出手捏住他的脖子，在某个穴位上重重一按。
靳夏水昏倒在小金的怀里。
凌司小声道，“还从来没有捏晕过什么人，便宜你了。”
宫伊叹息，“让他休息一下吧。”
“接下来的事情，不太适合让他知道。”
小金紧紧抱着靳夏水，不让那些人近身，像个护食的狼崽子。
听宫伊这么说，他们警惕起来。
颜乐谭一凡他们护在小金他们两人身前。
就连已经睡着的岑亦都感觉到了不对清醒过来。
玩家们聚在一起看着四周。
这么一看，周围的小镇居民们周身弥漫着黑红的气息，正在诡异的盯着他们，他们嘴角咧的很大，生长出一副獠牙，眼球突出，逐渐变为竖瞳。
他们越来越不像人。
宫伊也是听到靳夏水说的在地下室发现了沙利叶的翅膀，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为什么会把翅膀留下并且锁起来？
因为那是战利品。
就像教会为了巩固统治广邀各地居民前去主城区观礼一样。
举办这次庆典，不过是为了炫耀，炫耀恶魔战胜了神明，留下了象征着神明身份的双翼。
颜乐上午和他说过，靳夏水的房间似乎特意与他们隔开。
为什么？
有什么特别？
因为靳夏水是那位神明的爱人？
不，不是，他们只是在引开靳夏水的同时发现了这令人兴奋的事情。
无论是死神还是恶魔，他们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小金。
那位堕落成恶魔的神明分离出来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