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赵鹏程次日下晌才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人有些失望。
“县太爷说,今年北方各省普遍都遭了旱灾,他已经把旱情呈报了上去,但在未接到朝廷回复前,赋税还得照旧收。
“据说,边城那边又起了战事,要打仗就得保证钱粮供应……”
“什么?又要打仗了?”周里正差点揪掉自己的胡子。
他们村里离边城也就一百来里,每回一起战事,大家都不免拎着一颗心。
赵鹏程颔首:“今年受灾的范围不小,想让朝廷免税,多半不现实,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减免一部分罢了。”
“能减免一些也是好的,就是不晓得朝廷减免赋税的公文,什么时候能收到。别等都把税粮交上去了,才说要减,收都收了,官府哪还肯费事给退回去呢。”王村长叹气道。
“我在县里茶馆里听说,其他地方比咱们这边旱的更厉害,庄稼枯死,井水见底,朝廷又要征税,已经有百姓开始逃荒了。”
“什么?逃荒?怎么现在就有人逃荒了?”周里正太阳穴突突直跳。
人离乡贱,不到万不得一,谁舍得上别处讨生活啊!可见这次的旱灾有多严重了。
“里正,那咱们要不要也准备起来啊?”又是旱灾,又是战事的,王村长听的心惊肉跳,很没有安全感。
“先不急,咱们……看看再说!”
不管别人如何,赵鹏程回家没说什么,只是更加支持闺女的屯粮行动了。
不过,很快令人绝望的事就发生了,逃荒之事一下就被提上了日程。
“交租了,交租了!佃了我们老爷家地的,都快租子准备好了!”
在官府下来收税之前,村里刘地主的管家就带着一群家丁,吆五喝六地开始在村里收租子了。
那些佃田种的人家本就不富裕,今年本就没收上粮食,自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能交上租子,刘管家又逼得紧,只能拿闺女抵债。
也有觉得刘地主家欺人太甚,仗着兄弟多与催租的人打起来的。
弄的村里鸡飞狗跳,别提有多乱了,甚至最后还弄出了人命,有一家闺女不肯被拉走抵债,直接撞树死了。
“你们这些畜生,害死了我闺女,我跟你们拼了!”妇人扑到留着小胡子的刘管家跟前,头直往他身上拱。
刘管家吓得连连后退,妇人不防,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
悦然家就在附近,听到这家闹的动静有点大,就跟着她娘一起来看,刚到院门口,就瞧到了这一幕,心里不由狂跳。
有心想上前查看一下,地上头破血流的姑娘还有没有救,却被她娘死死地攥着胳膊,“小荷,听话,别去!”
“石头,你快去里正喊过来!”
“叫什么里长?杀人偿命,我家要直接报官!”眼睛赤红的中年汉子怒吼一声。
见闹出了人命,苦主又要告官,刘管家也有些慌神,却仍旧嘴硬得很,“你们爱告就告去,我家老爷可是县令的座上宾,还拍了你们不成!”
丢下这一句,就脚底抹油地带着家丁冲进了围观的人群,溜走了。
可怜那姑娘,这会她娘才想起来查看她的情况,随即面上一喜,“他爹,大妮还有一口气呢?快带孩子去镇上医馆看看吧。”
刘家村没有郎中,平日生病了要么去镇上,要么就忍着,等铃医来了再看。
“拿什么看,咱家哪还有钱啊?”汉子松了一口气,眉头却拧的死紧。
心说,要是有钱,也不会闹成这样了。
“栓柱,咋还不把大妮送医馆呢?”
不一会,周里正就被人喊了过来,得知人还有口气,就张罗着赶紧把人送镇上医馆,还随手给了那家人一块碎银子。
悦然也就没往前凑了,在刘栓柱抱着大妮经过时,给她用了一张平安符,祈祷那姑娘福大命大,能逃过这一劫。
幸运的是,刘大妮最后还真被救活了,大夫说再晚来一刻钟就没命了,大家都庆幸不已。
人没事。
刘大妮的爹娘也就没去报官,却找到周里正给自家做主,刘地主家害得自家闺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必须要给些赔偿才行。
不仅找了周里正,还上门请赵秀才也跟着走一趟,给他们评评理。
一行人上刘地主家的时候,后面还跟了被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刘地主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铁公鸡,家里金银堆积成山,米面成仓,但想从他身上拔根毛,想都不要想。
果不其然,一行人毛都没要到。
“人不是没死吗?再说了,也是她自己想不开寻死的,关我家啥事?你们这不是讹人吗?”
刘地主简直油盐不进,不仅觉得不关自己的事,还催刘栓柱赶紧把欠的租子交上,不然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这副嚣张的态度,把众人都气了个倒仰。
尤其作为苦主的刘栓柱,气得火冒三丈,要不是有人拉着,当场就跟刘地主拼命。
本来想着就算不能免了今年的租子,也能要点钱,把里正垫的医药费给还了,还能给家里买点粮回来,谁知,所有的想头都打了水漂。
这事,把周里正也弄得很没面子,临走撂了一句狠话,“既然刘老爷不把我这个里正放在眼里,以后有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然后,率先拂袖离去。
其他人也只能跟着离开。
……
赵鹏程回来后,在饭桌上说起这事。
刘惠娘也颇为气愤,“这个刘地主还真是一毛不拔,大妮那日可是差点就没命了,好歹也把人家看病的钱掏了啊!”
悦然咬着筷子,在记忆里搜索起来。
上辈子也发生过这桩事,只是刘大妮送去医馆的路上就断气了。
刘大妮爹娘也上刘地主家闹过,仍旧没什么结果,看似刘地主赢了,但很快他就遭了报应。
悦然松开筷子,笑道:“爹娘,气大伤身,你们就别生气了。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刘地主迟早都会遭报应的。”
见两人不咋信,悦然也没再多说,只在心里嘀咕一句,你们很快就晓得我有没有瞎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