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指尖轻触,肌肤光滑细腻。花溪这才连忙收手,嘴里喃喃道:“是真的。”
少年一把握住花溪缓缓垂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动作小心翼翼,语气温和淡定地道:“阿姐摸摸,不是假皮。”
花溪心跳如擂鼓,此刻她只想赶紧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对方却没给她机会。她只能低着头道:“嗯,不是假的。”
那边突然喊道:“下一位!”
花溪朝着台上看去,这次是一个牛头蛇身的妖怪,他一上台便道:“我希望我的死对头马上死 ,立刻死。”说着,他的尾巴还在地上不停地摩擦着,耍得四处飞溅液体。
众人一见状,恨不得给他轰下去。
液体也不小心朝这边飞了过来,少年伸手一挡,将花溪遮了个严严实实。他眉头微皱,轻声道:“阿姐可愿寻个地方和我聊上一聊?”
花溪一抬头,便看到少年温和的眉目和亮若星辰的眸子。她细细想了想,慢慢地点了点头。其实从小九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一瞬,花溪的心里就泛起了怀疑。
台上还在继续,少年领着花溪穿过层层的人群来到方才花溪换衣的地方。
“小九,你要换衣服吗?”花溪指着那房间道。
少年轻声道:“是要换,但不是在这里。”他一面拉着花溪上楼梯,一面将那横立在中间的铁门打开。只听啪啦一声,那枚精致的金锁应声而开。
花溪在身后呼吸一紧。
随即看着少年喃喃道:“你就是魔主?”魔王鬼谈上的那幅画像和眼前的人重叠,这让花溪不得不将两者联系到一处。
少年缓缓打开门,推开后却没有立即走进里面。反而是转过身来慢慢地朝着花溪走去,一步一步,从容不迫。一点也没有被揭穿了老底的窘迫。
他笑着走近,随后微微弯下了腰。面目认真地道:“很意外吗?阿姐?”
是啊,花溪从一开始就在怀疑这少年的来历。从一开始巧合的相遇,到后来面对尸身血海而不惧,这都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具备的。
直到昊阳谈起幽姬二字时,她才恍然如梦中人大梦初醒。
花溪对上少年的眉眼,用极其淡定的语气道:“不意外。”
少年得到回答后,缓缓远离花溪。挺直了腰身,悠悠道:“那就好。”随后他朝着花溪伸出一只洁白的手。
那手修长,骨节分明。任是谁看了都得赞一句:“妙哉,奇哉。”看着少年的手掌平摊开来,花溪凝眸半晌后,遂递了上去。
两人行走在一层层的台阶上。脚底与阶面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声。仿佛敲击在一块翠玉之上。
发觉花溪的神思游离,少年也跟着放缓了脚步,手指轻轻微颤。生怕握得太紧使花溪不舒服,太松又握不牢。两人便如此在长长的台阶之上缓缓移动。
随着一声响指,烛火被点燃。
花溪抬目看去,红色的一片,像极了枫林般的瑰丽。一张大床横立在不远处,轻飘飘的纱幔垂下,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床前是一张足有三丈长的光滑平台,上面堆放着高高低低的玉器珍玩。散发着五颜六色的珠光宝气。
地面是用红色的地毯平铺而就。脚踩上去宛若置身棉花。
少年一面注意着花溪的神情,一面缓缓地松开手。他走到床畔,伸手一挥,红色的帐幔自动撩开。露出了后面的真容。
随后他动作熟稔地坐了上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阿姐,坐。”
花溪站在中央,经过那张玉台。眼睛紧紧地盯着看,心里嘀咕道:“不愧是魔主,这宝石在他眼里就像是个石子一样的存在。”想到他和自己挤在落云坡那间茅屋里时,花溪心里就一阵对不起。
堂堂的魔域之主接近自己并且愿意和自己受苦,这很奇怪。就像太阳从西边升起,海水向天际流淌而去。
想了想,花溪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少年的眸光闪了闪,他笑着道:“那阿姐这次来我魔域又是为了什么?”他不答反问,一副随意的姿态。
花溪呼吸停滞了一瞬,恍然想起自己的任务。此番她便是来打探这魔主的虚实的。如今正主就在眼前,倘若她直接问,对方会如何呢?
心里这般想着,花溪嘴上便也诚实地道:“我来打听关于你的消息。”
得到这个回答的少年愣了片刻,随即轻笑着出声。他看向花溪,眼眸里闪着奇异的光,颇有深意地道:“阿姐果然直率!”
若问这天地之间有谁敢如此当着他的面说话,怕也只有眼前之人了。其他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堆枯骨深埋地下了。
少年道:“我们坐下聊。”
花溪望着一脸镇定的少年,她心里直打鼓。要知道这个人可是将师父和天帝两个人都狠狠地吊打的人。自己在他眼里肯定不是盘菜。万一惹毛了,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思及此,花溪慢慢地走过去,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这才听少年道:“阿姐想要知道些什么,尽管问。”
刚坐定的花溪心头疑惑,她愣愣地看向少年。确信后者不是玩笑。仿佛真是一个愿意分享秘密的知心朋友般,眉眼间尽是开朗,没有半分阴郁。
望见花溪眉眼间的那抹疑惑。少年顿了顿,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腰间的一个香囊。随即道:“不过,作为交换,阿姐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花溪答道:“好。”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秘密。能用自己的秘密交换魔主的秘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吃亏。
就在少年的注视之下,花溪拿出了一个小本本,手里变幻出一根长长的炭笔。一副认真做功课的模样,道:“好了,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被这番操作逗得忍俊不禁的少年抚了抚下巴,笑着道:“好。”他往后靠了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低头的花溪。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是人一出生便会有的代号。也是生命的承载物。少年顿了顿,随即轻笑着道:“阿姐可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啊!听好了,我叫素玉。素未谋面的素,怜香惜玉的玉。”
花溪的手一抽,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书云殿里的记录。仔细想想也没错,自己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她在纸上歪歪忸怩地写着,少年在一旁认真地看着。花溪突然听到少年道:“阿姐可愿告诉我你的姓名?”
花溪一顿,抬起头看向少年。眸光微闪,随后低下头,语气低沉地道:“你不是知道吗?”
少年抬了抬手,抱在胸前,道:“阿姐,我要听实话。毕竟我讲的也是实话!”
花溪的手一缩,炭笔在纸上留下一道深深地墨迹。她闷闷地道:“好吧,我姓花。这是千真万确的。不过单字一个溪。溪水的溪。”
“阿姐的名字真好听。花落于溪,是谓安宁静谧之意。”
花溪两个酒窝慢慢地浮现于嘴角两侧。
她的名字据说是父王想了一个月,翻烂了无数的经典书籍而选出来的,承载了他对自己满满的爱意。每每想起她便觉得心底生出一片暖意来。
思绪渐渐回笼,花溪笑着回答:“可惜我却没有活成他想要的样子。”
少年道:“无论阿姐什么样子,都始终是最好的阿姐。”
对于少年总是会说出的赞叹之词,花溪都已习以为常。在心里她认为或许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也是个心柔之人吧!
接着她又道:“你的家在哪里?”
提到家这个词的时候,花溪的心也跟着揪疼了一下。但是她恰当地忍住了。所以别人也并非可以轻易发现。不过少年却明确地捕捉到了花溪肩膀处的那一点轻微的晃动。
随即道:“家?我的家在何处山。”
听到少年这么回答,花溪立刻震惊地望向他,嘴里疑惑地道:“不是,我是说你从前的家在哪里?”
少年极其诚挚地道:“阿姐,我是说真的。从前我没有家。四处流浪,后来遇到了阿姐,我才有了家,有了归处。”
不知为何,花溪从少年的眼眸里里看到了一丝晶莹的光。那光芒似乎是眼泪又似乎是星光,一时间,她不确定,刚想继续问些别的。这时,只听楼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寻衅滋事的样子。
此时,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走近。远远地看到花溪坐在床上,目光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后低下头,恭敬地道:“主上,有人闯进了一念阁闹事,被属下当众拿下了。您要不要亲自去审问?”
少年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玩味,看向远处躬身的那人,冷冷地道:“先关起来,等我有时间了再去瞧瞧。”
“是,主上。”那人原本欲告退。却在转身的瞬间被少年再次喊住,只听素玉又道:“别忘了来客皆是客,好好招呼他!”
听到这句话,花溪眼睛望了望少年。这声音里充满了满满的寒凉,带着冷酷的气息。
与刚才和自己嬉皮笑脸的人仿佛不是一个。
“阿姐,有什么继续想问的随便问。”这时候,少年突然趴在了床上,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眸看向花溪。瞬间变脸,速度之快就连曹孟德也比不上。
花溪用手指了指他的脸,问:“你这张脸是真的吗?”
传闻中,魔鬼们都是青面獠牙,样貌丑陋的妖兽等等。也正因此,他们会用奇门诡道来给自己换脸,换上一张完美的人皮,也看不出半分作假来。
少年来了兴趣,往花溪的身侧挪了挪,眨眨眼,道:“阿姐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算是什么问题?花溪咽了口唾沫,难不成她希望是真便是真,她希望是假便是假?
看着花溪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素玉慢慢地起身,撩了撩自己的衣服道:“阿姐,我见你从来都不用伪装。”
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反而是花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从相遇开始,素玉好像就一直都是在保护她,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可偏生众神将他描述得那般骇人,让她一开始便对其产生了偏见。
如今想想,众神对自己又何尝没有着偏执的想法?
就在此时,花溪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你在哪里?”
花溪心神一凛,冲着素玉眨了眨眼。然后放下手中的纸笔走到窗口的位置。随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成韵,我在魔域。”
那边突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花溪又喊了几声:“成韵?成韵?”
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花溪回头一瞧,是素玉。他正手里捧着一颗夜明珠来回地转来转去,似是在玩,又似是在发泄。他看着花溪一脸惊慌的模样,随后道:“阿姐,这里的信号不太好。”
花溪这才明白,魔域毕竟不是天界,对于外来人员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压制的。想来是中途出现了些问题。不过花溪也不担心成韵会出什么意外。
遂转身走到玉台前, 看着上面的珠子道:“你很喜欢这些?”
素玉挑了挑眉头,嘴角微弯,道:“当然不是,这些是我打算送给心上人的聘礼,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说着,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擦过女子的耳朵。
蓦然听到这里,花溪忽然想起魔王鬼谈上的记录。遂脱口而出道:“你真的有心上人?她不是死了吗?”
闻言,素玉的脸黑了一瞬,脱口道:“谁说的?”这句话给人一种寒冬腊月的迫人之感,仿佛无数的坚冰刺穿了人的心脏,使人难以呼吸上来。
花溪一转身看到的就是素玉那如潭水一般幽深的眼神,她赶忙低下头。也在同时,她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怎么就秃噜嘴了呢?任谁当面被人说这样的话都会生气的吧!”
看着花溪低垂的脑袋,素玉眼睛眨了眨,才突然回神。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太吓人了?
没收住。于是,他缓缓地将手放在花溪的肩头,轻轻晃了晃,道:“对不起,阿姐。我应该是吓到你了吧?”
花溪闻言,心头蓦地一紧。这是几个意思?没有等来一顿臭骂,反而是暖心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