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活见山脚,偏僻一隅
一个老者拿着锄头“吭哧吭哧”卖力的刨着土,日光不偏不倚立在他破败的茅草屋上,晒得他大汗淋漓。
土坑越挖越深,老者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突然,坑边传来一声女子的请求。
“老爷爷,你也帮我挖一个坑呗”
芢煌蹲在地上,眼神黯淡无光,没有丝毫朝气。
老者并未对芢煌的话感到任何吃惊,像是在回答问候语一般,拒绝了她的请求:“你那么年轻,挖什么坑呀,我是怕没人给我送终,才提早备好的。”
“你帮我挖一个,有我陪你,你也能有个伴不是?”
“那你自己怎么不挖?”
芢煌停顿半晌,好久才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碰不到铁锹。”
“碰不到那就没法了,看来老天都不敢收你这个怪人。”
老者停下手里的锄头,语气带有责备:“年纪轻轻的,老说什么胡话,我要死了,是我的生命已经快到了尽头,你正值年华,谈什么死不死的。”
芢煌没有回话,眼睛依旧无神,她站起身,行尸走肉般的走回小木屋的方向。
“这孩子。”
老者丢下锄头,一把老骨头吃力的爬出刚挖半米的土坑。
人老了,体力也就差,老者捶着自己的后背,向地上看了看,嘴里不时叫着:“哎呦,我的腰……我的老腰……”
不远处灌木丛边,有一根从树上掉落的树枝,这树枝不长不短,恰好可以用作拐杖。
老者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捡起拐杖,慢慢地回到茅草屋。
屋内,芢煌蜷缩在床里边的一角,把自己卷曲成一团,抱着弯曲的膝盖,目空一切。
老者看着她还是老样子,不免轻叹出声。
『不久前,老者上山砍柴,不巧突遇暴雨,慌忙之下跑入一山洞之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芢煌。
老者看到芢煌的第一眼,还着实被吓了一跳:这姑娘全身呈半透明状,在漆黑的山洞中,发着微弱的青光。
老者来不及多想,伸手就想查看这姑娘是否还留有气息,但不知怎的,他竟无论如何都碰不到这姑娘的身体。
老者有心相救,但无力救出。
雨停过后,老者回到家中,但心中老是放心不下,于是他再次回到山洞,时不时放些水、粮食之类的存活吃食。
终于一天清晨,芢煌半睁开双眼。
老者小心询问:“姑娘,这里不安全,和我回家吧!”
芢煌听到“回家”二字,立刻有了反应,她站起身,嘴里一直嘟囔:“家,回家。”
“对对对,回家,走吧。”
老者喜出望外,步伐缓慢的走在前面,把芢煌带回了自己的家。
老者把芢煌安顿在自己女儿以前的卧房,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芢煌的意识也逐渐清晰。
不过,看起来不呆愣了,但不知为何,这姑娘,老是想要寻死。』
老者拉回思绪,将热好的馒头递给芢煌。
芢煌看了一眼馒头,又看了一眼老者,不出一声。
老者拍了拍脑袋,将盛着馒头的破旧小瓷碗放到桌上:“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你碰不了物件,也吃不了馒头。”
他扶着自己的腰,动作缓慢的坐在小木凳上。
小木凳承受着突如其来的重量,有些摇摆,老者向后坐了坐,确保坐稳后,才面向芢煌。
他看着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探了探头,试探道:“父母过世了?还是被丈夫抛弃了?”
芢煌依旧不说话,疲惫的闭上双眼。
“看来都不是。”
老者有些自言自语:“你不想说,那就我说。”
老者“嘿嘿嘿”的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他接着道:“我这好久没有人来了,也没有人听我说话,你来了正好,我说,你听,就当陪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芢煌依旧没有理他。
“我曾经也有个女儿,不开心就会躲在屋子里生闷气,怎么哄都哄不好,像你一样,脾气死倔死倔的,要是她还活着,应该和你这般大了吧。”
芢煌有了点反应:“她死了?”
“对呀,病死了。”
老者望向窗外,有点出神,风吹过树枝,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看到后,嘴角微微上扬。
“你一定不喜欢她吧。”
芢煌看到老人向上咧开的嘴角,问出心中所想。
“谁说的,她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看不出来。”
芢煌的声音很小,但老人依旧听到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听到这话,你不是应该安慰我,让我别伤心吗?”
芢煌再次陷入沉默。
“你这孩子,脾气真怪。”
老者笑着拍拍大腿,向前迈了几步,话锋一转:“你这样窝着也不是办法,和我去看看我的战友,如何?”
老者知道芢煌不会理他,走过去直接拉住芢煌的胳膊。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芢煌的手虽依旧碰不了物件,但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实体,不再呈半透明状。
奈何古稀之年的老者根本拽不动芢煌,一个没抓稳,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后面倒去。
最后,老者一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芢煌连忙站起身去扶他。
“哎呦,我的这把老骨头,是越来越不行了。”
老人叫苦不迭:“这下你不和我去都不行了。”
芢煌扶着老者,老者一瘸一拐的带着芢煌,他们一起走到一处田野上。
一望无垠的土地,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
“不是要去拜访你的战友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芢煌看着前方,晚间的暖风吹过她的发丝,感觉很是舒服。
“他们不是在那儿吗?”
老人笑着向左指去:“看,那是二狗子。”
然后又向右指去:“那是土娃子。”
芢煌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疑惑不解,前面除了油菜花,还是油菜花。
那么,他们是……都死了!
芢煌心绪复杂的瞅了老者一眼,心想:他应该是伤心过度,出现了幻觉。
她没有打断老者的话,站在一边,因为她很清楚,看着亲人离自己远去,是一件多么痛苦和残忍的事。
“打个招呼呀。”
老者叫了叫发呆的芢煌。
芢煌并没有扫老者的兴,她跟着老人所指的方向摆了摆手。
隐隐约约之间,好像看到一条金黄色的小狗带着一群人朝她跑来。
“金团,小棋,阿颜,覆山大哥,父皇,母后,玄垠……”
芢煌嘴里小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