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火盆烧得旺,小小一个明觉苑,原本许氏当家是一直克扣这里的用度的。
特别是冬天的炭火这些,向来都是象征性的只给一点点。
沈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自是清高的不会为着一些钱财的事情去与人纠缠不休。
况且,她僻居一隅,本就是为了图个清净的,自是更加不会再往前凑去。
也还好,她是高门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就是她的嫁妆大部分给了谢子恒抬出了府,光凭她剩下的那些,也是够她一个人一辈子花销不完的。
大家族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就是寿材和敛衣都是早早就准备好的,为的就是让女儿挺直腰杆,一辈子不吃婆家的米,也能锦衣玉食的过到老。
所以,现下屋子里烧着的银丝炭,煮着的茗茶,也都是靠着沈氏的嫁妆买来的。
谢子恒心绪平静的给谢敬倒了杯茶,眉眼之间没有了方才的剑拔弩张,这时候,谢敬的脸上才逐渐缓和了起来。
“阿恒,不是为父对那乔氏有偏见,只是这女人毕竟出身摆在那里,不论是才学,德行,规矩,没有一样登得了大雅之堂,这样的女人是配不上你的。
难不成,你就为着她那点姿色还能一辈子守着她不成?
你许姨娘虽行事莽撞了些,可她的出发点到底是好的,那许家女虽说地位如今不如乔氏了,但是除了身份,她也是样样都要比乔氏强的。
你作为一个晚辈,不感激你许姨娘一番好心我不怪你,可你也不该怪罪于她才是。
你看看那乔氏,拈酸吃醋,半点容不得人,就凭她今日这一番报复的行为,将来来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事来呢。”
谢敬一番话说得滔滔不绝,心中堵着的一口气在这些话对着谢子恒说出口的时候才算是泄了一大半。
谢子恒平静的看着他,见他说得口干舌燥,还贴心的又给他续了茶水。
“爹似乎特别不满意乔氏呢。”
谢子恒平静的说,顺手将茶壶放回了原位。
“自然是不满意的,以她的出身,若非是有个县主的封号,那是连给你做妾都是不配的。
湖州上下谁人不知,就是她的县主封号不也是你给她求来的,否则,区区一介民女,又怎么能入得了圣上的眼。
偏你色令智昏,为了这么个女子,竟是不知道在背后付出多少代价。
可她倒好,恃宠而骄,善妒成性,半点不知道感恩,竟是连个妾室都不许你纳。”
谢子恒闻言,挑着眉头一脸无奈道:
“可是怎么办呢,就算她千般坏,万般不好,我们也是圣旨赐婚的,她再怎么不好,我若是休她另娶,那就是欺君之罪!”
谢敬听他如此说,嗤笑出声,一脸的不屑道:
“这还不简单?圣旨赐婚你休不了她,可圣旨上也没有说不让你再娶纳妾。
你娶一平妾回去,她还是你的妻子,只是把她架空,让她偏居一隅,养着她就是,又不差那一点钱。
这样子,你也不算是抗旨欺君。”
谢子恒听着他的主意,看着他的眸光慢慢的沉了下来。
他不是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的吗?害怕彻底得罪沈家,便一步一步的将沈氏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然后后像养个阿猫阿狗一样,让她在这府里的犄角旮旯里暗无天日的活着。
反正,养一个吃斋念佛的人,不过几个钱而已。
谢子恒看着他冷笑,还没有表态,谢敬又接着说道:
“你许姨娘有个远房侄女,家中不是多富裕,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耕读世家。
前一些时日来府里走节礼我瞧见过一次,容貌俏丽可人,还是个能识会算又乖巧懂事的,规矩礼仪什么的都不错。
这姑娘若是做你的正妻身份上可能会差那么一点点,但若是娶做平妻,却是绰绰有余。
趁着过年这段时间,你衙门里正好休沐,倒是可以见一见,把婚事商议下来。待出了圆宵节便可娶进府中来。
到时候再让乔氏交出管家权,让她住在偏院,寻常交际什么的都交由平妻来做,也省的她在做出有损谢家颜面的事情来。
你放心,这次的婚礼,为父一定会让你许姨娘亲自为你操办,等到成亲那一天,爹也会亲自到场为你主婚,也好让旁人都知道,我谢家真正的长房媳妇是谁。”
谢子恒听着谢敬几乎是完美的计划,实在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他那迫不及待要往他院子里塞人的心思几乎是藏都不愿意再藏了。
只是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他和许氏几乎成了天敌,就算是他要塞人,哪怕他去哪里买个瘦马回来,也比许氏的什么远房侄女要强得多。
“可是爹,乔氏再怎么不堪,耐不住我娘喜欢她啊。”
谢子恒一脸遗憾的看向谢敬,见他原本喜滋滋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阿恒,你别忘了,你姓谢,不姓沈,孰轻孰重难道你还分不清?”
他声音渐渐的有些生冷下来,接受不了谢子恒在他和沈氏之间犹豫。
作为谢家男儿,当是丝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谢家的那一边。
“这个不用父亲大人来提醒,我自是知道孰轻孰重,所以母亲喜欢,我自然是要好好待她的。”
谢子恒话音才落,谢敬便是一脸恼怒的拍桌而起。
“谢子恒……”
“况且,我也喜欢她,这天下的女子这么多,我偏偏就只喜欢她一个。
弱水三千,我也只取她这一瓢饮就够了,不像爹那样的贪心。心中只有许氏一个人,却又舍不下沈家的那点权势,什么都想要占尽。”
天下没有那样的道理,什么好事都被一个人占尽。
当初他贪心得来的一切,早晚有一天会加倍的还回来。
因果报应,总有一天会报应到他头上来。
“谢子恒,我是你爹,赋予你姓氏,给予你好的出身,你上的族谱,是我谢家的族谱,难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如姓沈的外姓人?”
他痛心疾首的问,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在他心里沈氏的份量会大过他。
他谢子恒的根是在谢家啊,他崇媚于沈氏,那就是舍本逐末,忘恩负义。
这时候,他心中的悲哀竟是大过了恼怒。一直以为谢子恒如此针对谢家,是因着身在那个位置不得不做出点样子,也是不满于他偏爱谢子慎多一点而故意忤逆于他。
却是万万想不到,竟是在他心中他不那么重要的结果。
“爹,你有很多个孩子,子慎、子瑶,都是你的孩子,你对他们自小如何宠爱你心里清楚。
甚至是立嗣你也执意要跳过身为嫡长子的我,论学识能力,甚至是出身,我只比他强,你为什么又要执意舍近求远,不惜让我出去自立门户,也非要要来做这个世子。
若是他能力比我强,我无话可说,但是这么多年了,他甚至连一个举人也考不上,整天流连于闺阁之中戏耍,一事无成。
就这样,你眼里还是只容得下他一个儿子。
我不明白,从小到大你没有抱过我,却是能将他走哪里待到哪里。我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不能这样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