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霭倒是睁大了眼睛,她看着百里桐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跟前,“你没受伤吧?”
如果换做旁人在这时候问百里桐,百里桐指不定要以为是在讥讽自己。对啊,明明看起来是自己先没站稳要摔倒,怎么最后救了自己一命的纪青霭受重伤,而自己却安然无恙?但现在说这话的人是纪青霭,百里桐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来,纪青霭对自己只有关心。
“你还真是缺心眼!”不知怎么的,在这一刻,百里桐心里像是有一股气,她也不再迟疑,大步从春麦身后走到床前,“我是会随便就摔的人吗?倒是你,你看看你现在这都成什么样了?”
透过中衣,虽然纪青霭背后已经上了药,但她擦伤的地方实在太多,总有些伤痕暴露在百里桐眼中。
纪青霭本来就很白,当伤痕出现在她身上时,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格外明显,也格外触目惊心。
纪青霭像是泄气一般回道:“我若是知道有这么疼,那肯定不拉你了。”
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让她知道原来摔下去能有这么痛,纪青霭是真不能确认自己还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百里桐在听见这话时,不仅没觉得心中不舒服,反而点头,“有了这次教训,下次我看你还敢不敢随便伸手救人。”
说完这话,她喊了一声“玉竹”。
玉竹很快从殿外走进来,然后将一个瓶身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瓶子递给自家主子。
百里桐打开装药的瓷瓶,从里面挖了一大坨黑色的膏体,她拉住纪青霭的胳膊,在敷药之前,她还是先询问了一句:“这是伤筋动骨膏,我家的独门配方。看着颜色不大好看,味道也不大好闻,但很有效果。在军中,千金难求。你要不要试一试?”
百里桐知道自己拿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没有太医院的看起来精致,但这膏药是真好用,从前她在校场受伤,这伤筋动骨膏的药效是寻常大夫制作的膏药的三到五倍,见效快,轻伤几乎立竿见影。
不过,她当初想拿去送人,后来发现她送出去的玩意儿,被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小娘子们转身就当做垃圾一样丢掉。
“笑死人,这种腌臜玩意儿,谁能瞧得上啊!”
“哎呀,听说她都是在军中跟一群糙老爷们儿一起长大,估计我们这位女将军从来都没有用过姑娘家用的东西吧。”
“真是丢死人了,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手?今日我要不是看在她是将军府的小姐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接下来。日后她若是还要送这种东西,我可真是不知道要该找什么借口推辞了,可真真是苦恼死人了。”
百里桐不知道自己现在看向纪青霭的眼里,其实还有几分紧张。
而在下一刻,纪青霭那道略显得娇气的声音就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都说了是好东西了,我为什么还不试?”纪青霭瘪嘴说,像是很不满意刚才百里桐的那瞬间迟疑一样。
她不觉得一坨黑漆漆不大好闻的膏药有什么值得嫌弃,从前谢揽山给她配的药丸,又大又苦,简直难以下咽,但对她的病情却大有裨益。
良药苦口嘛。
她早就习惯了。
就凭着表面去判断,实在是肤浅。
百里桐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放心,我会很轻的。”她说。
纪青霭的小脸还趴在枕头上,她侧着眼睛看着跟前的人,在百里桐给自己上药时,露出来了一节小臂。
“你也受伤了。”纪青霭发现百里桐手臂上也有擦痕,而且都已经浸出了血,却没有任何包扎的痕迹,她惊呼一声。
百里桐的手很稳,哪怕现在听到耳边传来纪青霭的惊呼,也没抖一下。
“小伤,不碍事。”她平静说。
纪青霭:“可都流血了。”
“也没关系。”百里桐说。
她是真没觉得自己现在是受了多重的伤,不过是蹭破了皮,流点血的伤,在她看来,等于没受伤。
“放心,我皮糙肉厚。”百里桐感受到躺在床上的人不赞同的视线时,补充说。
纪青霭:“……”
她还真是没听过哪家的姑娘说自己是皮糙肉厚的。
“你身上真的没有别的伤吗?”纪青霭还是不大放心。
“没事。”百里桐给纪青霭擦好药,拿着手帕擦了擦手,她低咳了两声,话题转移得很生硬:“那什么,你现在想睡觉吗?”
纪青霭有点茫然眨了眨眼,像是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桐脸色不大自然地开口:“你不是为了救我才受伤吗?你要是不想睡觉,平常做什么?看话本子?还是做别的什么?你可以让我来,看话本子的话,我可以给你读画本子。如果你说刺绣什么的,我不怎么会,但是我身边的玉竹,绣活还算是拿得出手,你想要什么?”
纪青霭反应过来刚才百里桐那不自然的脸色是为什么,她蓦地就笑出了声。
先前还说最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的百里桐,现在居然主动要给自己念话本子?纪青霭一想到那场面,忍不住甩了甩头,觉得画面过于诡异,不敢再随意想象。
“不用了。”纪青霭笑着笑着就苦了脸,轻微的抽动也会拉扯到身上的伤口,“我想休息一会儿。”
她每日都习惯午后小憩,今日遭了大罪,早就精神不济。
百里桐闻言,“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晚上再来看你。”
纪青霭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会因为伤口太痛而睡不着,没想到太医院早就得了李同显的命令,在药方子里加了安神助眠的草药,她在被春麦小心翼翼地喂了药后,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今日纪青霭受伤,琉璃阁内伺候的人都提心吊胆,轻手轻脚,唯恐发出半点声音吵醒了内殿里的主子。
琉璃阁内很安静,而此刻的景仁宫偏殿,则显得喧闹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