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揽山。
谢揽山是纪青霭的罩门。
太后不可能动余杭的老祖宗,那是她的亲娘,也不可能动荣国公府的人,因为这些都是她的血亲,只有宫外的国公府繁荣昌盛,她在宫里的地位才不可能被动摇。所以,从始至终,太后拿捏纪青霭的,就只有一个人。
几乎是从小伴着纪青霭长大,对纪青霭身上的病症了如指掌,甚至她这条命,有一半都是谢揽山从地府里拉回来的。
不论是纪青霭,还是现在的太后,都很清楚,她是绝对不可能不管谢揽山的死活。
纪青霭将头垂得更低,“嫔妾知晓。”
从慈宁宫出来,身边照旧是紫烟相送。
秋意正浓,慈宁宫里有不少小太监正拿着扫帚打扫着落叶。
纪青霭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已经不富绿意的参天古树,枯黄的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飘飘洒洒落下来,渐渐没了生机,给整个宫殿,好似都平添了几分萧瑟。
“紫烟姑娘可还有家人?”纪青霭忽然开口。
紫烟低头回道:“奴婢父母早亡,家中只剩下兄嫂。”
“宫中若是得了恩赐,女子二十五岁时,便可放出宫,不知紫烟姑娘是作何打算。”纪青霭像是闲聊一般,开口问。
紫烟:“当年便是兄嫂见奴婢在家,多一张要吃饭的嘴,便卖了奴婢。这些年,奴婢跟家中早已两清。”
自打她兄嫂将她发卖之日起,她便没有兄长,也绝不可能回到过去的那个家中。
“琉璃阁里还缺一位姑姑。”纪青霭说。
虽说她现在的品位照例只能带四个宫女,但纪青霭有办法让李同显松口。
只要紫烟愿意配合。
当初紫烟到琉璃阁说的那番话,纪青霭就知道她有这个心思。
她并不急于打探太后的病情,凭她现在在宫里的位置和人手,想打探也打探不出来,反而还容易打草惊蛇。
但是慈宁宫的人对她的态度,本身就能窥探一二太后的身体。
若是有朝一日,太后薨逝,慈宁宫这些从前在宫中风光无两的宫女嬷嬷们,不是陪葬就是去守陵。
不是谁都甘心。
纪青霭拿捏的就是这点摇摆的人心。
紫烟顿了顿,谨慎道:“青美人想要奴婢做什么?”
“慈宁宫是谁跟宫外的人联络。”纪青霭说,“若是事成,日后慈宁宫在宫里的网,便交予你手。”
她不可能因为谢揽山的事去求李同显,先不说李同显会不会答应,就若是被李同显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进宫,甚至还是为了别的男人进宫,就算是纪青霭到李同显身边没小半年时间,也能摸清楚这男人的逆鳞。
至少说,她进宫的缘由,必然是在李同显的雷区。
这雷要是炸了,她能不能活难说,但谢揽山必然活不了。
李同显可不是太后想要用谢揽山的命来威胁自己,他是定然会要了谢揽山的命。
所以谢揽山这事儿,只能她自己想办法。
至于慈宁宫在后宫的这张网,她要定了。
等到回了琉璃阁,春麦将刚才从慈宁宫带回来的那药瓶放在桌上,担忧道:“主子怎的就答应了太后?”
太后要求她家主子在一个月内怀上皇嗣,不然就要叫谢公子好看,可是能不能怀孕,这事儿也不是她家主子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何况,她家主子没想过要在这么短时间里受孕。
纪青霭:“那这不也是要等一月之后才能见分晓吗?”
现在答应太后,无非是想要稳住对方,让她不再对谢揽山出手而已。
“主子是想拖时间?”春麦不理解,“可是一月之后,主子没有怀孕,难道要找太医院的人……”
春麦是询问是不是要找太医院的人作假,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现在就要接触太医院。不然,等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再动作就晚了。
纪青霭摇摇头,她昨夜被折腾,今早又去慈宁宫跟太后虚与委蛇,觉得头疼,让冬黍进来给自己按头。她就这么歪歪地靠在美人榻上,青丝散漫滑落,“你猜,为什么太后这么着急让我一个月内有身孕?”
春麦摇头,她想不出来。
“慈宁宫下面的那些人都坐不住了。”纪青霭提点说。
春麦像是想到什么,眼中闪过震惊。
“主子的意思是,那位的身体……”
“不然呢?”纪青霭见春麦明白过来自己的意思,轻笑了声。
若是她的好姑母身体康健,坐在太后的位置上,哪怕李同显有了嫡妻,也不可能在她面前摆谱。这后宫之中,谁的位置都可能变动,唯有太后的位置不会,只要太后人在,慈宁宫就是常青树。
人心浮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棵树要枯死了。
就像是今天她在慈宁宫看见的那棵望春玉兰,可能活不到明年来春,也望不见春了。
树倒猢狲散,慈宁宫里有人想要求个前程,而不是被当做弃子一样被陪葬或送去皇陵。
若是太后薨逝,皇上必然是要守孝。
后宫之中,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能有任何妃嫔有孕。不然,这就是打皇上的脸,把礼法教义摁在地上摩擦。
纪青霭有时候觉得太后还真是为了纪家操碎了心,但有的时候,又觉得她是入了魔怔。
因为先帝崩逝,荣国公府风光不再,如今坐在皇位上的男人身上没有纪家的血脉,太后便想要弄出一个身上留着纪家的血的孩子,坐上那位置,好像这样做,就能维持着先帝还在时的样子。
这可不就是魔怔?
纪青霭心里轻叹一声,她是为了太后叹气。
太后只知道她身子骨弱,在余杭养病,这十来年不曾回京,估计就将她当做了容易拿捏的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女。奈何她这人,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疾病折磨了十来年,性格古怪,性情偏激,身边又有个谢揽山,读过四书五经,却也见惯风花雪月。她怎么可能还真像是寻常闺秀娇女,听话温顺?
用谢揽山来威胁她的手,太后就应该知道,她永远不可能跟她真正一条心。
她可以保荣国公府,但也绝不会让太后如愿。
不然,她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