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声音儒雅谦和,即便是在驳斥,也丝毫听不出他话语里有什么针对的意味。 可以说与兄弟胡亥,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一个谦逊有礼,一个却纨绔霸道,当真是让人看了后,情不自禁的感慨一句:果然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兄弟两的性格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随着两人各抒己见后,大殿内的众人议论纷纷,小声点评起来。
王翦作为武安君之后大秦第一名将,为人老成持重,说话自是滴水不漏:“扶苏公子与胡亥公子说得都不错,依老 臣之间,两人提出的建议都可施为!”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或许会觉得他是在和稀泥,两头都不想得罪。 但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位只是在装糊涂而已。
相比于老头的老谋深算,他儿子王贲明显更率直一些,说话也没个把门的:“臣还是觉着胡亥公子的意见更好一 些!”
“六国余孽虽上不得台面,但一直折腾下去,也是个麻烦!” “与其如此,还不如遣大军强行镇压!”
“杀得他们再也不敢冒头!”
蒙家父子作为扶苏的忠实拥趸,虽说他们也想率军出征,但在这种事上还是不会给扶苏拖后腿的:“王贲此言差 异,臣还是觉得扶苏公子的建议更好,即便是要镇压,也不能忘记长久之计!”
“臣等还是支持扶苏公子的想法!”
相比于武将这边争论不休,文官那边明显安静不少。
他们自是看出了赢政的用意,不过在没摸清楚陛下的想法前,他们也不敢站队站得太明显。
大秦国尉尉缭手扶长须,半晌才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太过短时终归不可取,依老臣之见,还是要将目光放 长远些。”
丞相李斯闻言,眼底掠过一抹冷意:“目光确实应该放长远!不过就怕好高骛远后,近在咫尺的事都没完成,如此 一来,目光再长远,又有何用?”
大秦护法国师之一,阴阳家的天才少年星魂虽没说话,但视线一直隐晦的逗留在陈长歌身上,似乎是想洞穿对方的 内心。
殿内乱哄哄一片,扶苏见状蹙了蹙眉,张张嘴想要制止,但想到他们只是议论而已,又放弃了强行打断的心思。 倒是胡亥被吵得脑仁疼,当即怒吼一声:“都给本公子闭嘴!”
话音一落,刚刚还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哼!”
胡亥轻蔑一笑,环视一圈后目光锁定在扶苏身上,声音中带着愠怒:“大哥此言大谬!”
“我大秦百年基业,可不是通过仁政治理出来的!那是靠着老祖宗们手中的刀枪,胯下的铁骑,一寸一寸用血拼出 来的!”
“六国既被我大秦吞并,为何还会有余孽不断上蹿下跳?还不是因为,我大秦对他们太过优待了吗?” “哼哼!”
他嗜血的勾了勾唇,脸上浮出残忍癫狂的笑:“既然他们不想活,那就让我大秦锐士,用剑与血告诉他们!” “不臣服?那就去死吧!”
“因为只有死人,才没必要向我大秦低头效忠!” “哈哈哈!”
鸦雀无声的宫殿内,胡亥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在所有人耳畔回荡。
偏向他的人眼中满是激动,而反对他的,则双眉紧锁,面露不满。 惊鲵诸女倒是没说话,不过她们看向胡亥的目光俱是不喜。
女子虽然对于朝堂斗争并不感兴趣,但胡亥这样的疯人,真得很让人反感! 扶苏见状想要反驳,可赢政却先一步打断了胡亥的狂笑:“住口!”
“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胡亥被喝得神情一滞,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随即露出尴尬的笑容。 与刚才疯癫的他,判若两人。
嬴政并没有点评两人的打算,而是侧身朝陈长歌拱了拱手:“不知犬子的想法,陈先生如何看待…?” 陈长歌闻言淡笑摇头:“陛下的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提出的观点也都可以施行,并非是纸上谈兵。” “ 不 过 . . .
他眸色沉了沉,视线不经意扫向刚刚狂笑的胡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铁骑确实是可以让六国余孽低头,六国余孽也确实会有被杀光的一天。”
“可胡亥公子,你可曾想过做这件事,你大秦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听到反问,胡亥眉头一紧,便要开口反驳。
不过陈长歌并没给他机会,轻笑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六国余孽好找,可你如何判定,这些余孽是否都会给大 秦造成麻烦?”
“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你要花费多少人力去调查?”
“调查?”
胡亥抓住空隙,冷笑开口:“为何要调查?”
“既是六国余孽,那便都该死!”
“全都杀了,岂不更方便?”
这话说得平淡无比,可话中的嗜血与疯狂,任谁听了都直皱眉头。
便是嬴政,也面露几分不满之色。
自己这十八子,杀气太重,有种暴虐之君的潜质!
“全杀了?”
陈长歌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脸上露出轻蔑之色:“你确定,真能杀得完?”
胡亥正要点头,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拔高音调:“大秦虽然一统六国,但六国百姓占据大秦人口数多少,你可知晓?”
“全杀了?你能将六国百姓,全杀光吗?”
“六国百姓,真就会任由你杀吗?”
胡亥被陈长歌的反问逼得脸色涨红,半晌讪讪道:“百姓是百姓,余孽是余孽,不可一言混之!”
陈长歌当即嗤笑出声:“你还知道不可一言混之?既然如此,你打算花费多少人力,去调查谁该杀?”
“谁不该杀?”
话头有转回最开始的问题,胡亥张了张嘴,最终哑口无言。
“想要彻查六国余孽,这无疑是个大工程,即便抓大放小,那也得非常多的人手去办事。”
陈长歌冷声道:“即便你真有心调查,你又如何确定你的人,能做到毫无疏漏?”
“万一放跑了六国余孽,那你的行为无疑是场笑话,可若错杀了百姓,你觉得其余人会不会觉得唇亡齿寒?”
“会不会,揭竿而起!”
冰冷的话语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胡亥的心上,将他砸得哑口无言。
扶苏见状,还以为陈长歌是偏向于仁政的想法,心头瞬间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可他没想到的事,陈长歌转头便盯上了他:“扶苏公子,看你笑得这么开心,那我问你,孔夫子曾被人询问以德报 怨,他是怎么回答的?”
扶苏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打得有些懵,下意识开口:“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哦,原来你知道啊!”
陈长歌稍稍后仰了一下身体,脸上表情依旧带着嘲讽:“既然你知道,那为何六国余孽要动摇你大秦基业,你依旧 想要以德报怨呢?”
扶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
六国余孽的存在,终归是要动摇大秦基业的,他们是野心家,是与大秦天生的对立者,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不可 能调和。
既然是死敌,以德报怨,那不是蠢是什么? “我...
扶苏犹豫半晌,想要反驳自己并不是不想剿灭六国余孽,只是为了大秦基业考虑,不得不做出的妥协而已。 陈长歌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安抚民心,想要将六国拧成一股绳。”
“可问题是,你是胜利者,是凌驾于六国百姓之上的存在!”
“而六国余孽是什么?他们是六国百姓曾经的同胞,虽然也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但在国仇家恨前,他们会淡忘 仇恨,转而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如果他们被那些野心家挑唆,你觉得你的仁政,能顺利推行下去吗?”
“兵家的项氏一族,他们曾是楚国贵族,杀手组织流沙,成员大多是曾经的韩国贵族。”
“虽说农家和墨家代表的是最底层民众,可他们不习惯于秦国律法和各种徭役,与你依旧是天然的对立面。” “仁政治天下并没有错,可它只适合于太平盛世,并不适合大秦目前复杂的状况!”
“古语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一道好菜,要选对的材料,用对的火候,再平衡各种调味,才能美味可口。” “恰到好处,不墨守成规,这才会治国的精髓!”
“—味的仁,一味的威,都无法让你解决当前的困境!” “明白吗?”
陈长歌这番话振聋发聩,莫说是扶苏默然不语,低头沉吟。
便是坐在他身边的赢政,此时也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大殿内,百官面面相觑,最后都用震惊的目光看向陈长歌。
老谋深算的王翦眼皮一跳,旋即便如老僧入定一般,默不作声。
他明白赢政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请来的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厉害! 这番话之下,想来扶苏必会有所转变!
没错,老将军其实也是站扶苏的,只是在赢政面前,他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至于蒙家父子,他们也清楚公子扶苏的问题到底在哪,可天性如此,不是他们规劝便能说服的。 不过,今日有陈长歌这番话,想来公子肯定会有大转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