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成凉亭的结实古木微微摇晃,湖光山色也被来自湖底的动荡影响,变得光怪陆离。
话已至此,陆谒霆自然没有了谈兴,起身迈向后山,高瘦的背影比大杀四方时更挺拔,沧桑而目下无尘。
陆渊钺抬手撑着侧脑,微闭了闭眼问道:“二哥,为何不将‘诏卫’交给我?”
陆谒霆背对着他轻笑一声:“父亲留下的暗卫还不够你用么?对你有用的遗赠,我早交给你了,剩下一些曾经为我效命的残兵败将,就放他们自由吧。”
陆渊钺自顾自地低声道:“……难道你不觉得,让他们查了那么多年,却又将真相付之一炬,太过浪费了吗?”
陆谒霆定住脚步。
“……因为不用再查下去了。”青年的嗓音平淡而克制,“当年以为此事有什么蹊跷,是我的误解。”
陆渊钺轻轻一嗤:“我在孤藏魔祸前夕,看见了归一阁的人。”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触动了关窍,陆谒霆倏然回头。
他的神色异常锐利,连眉梢眼角无处不在的病气都消减了,似有怒意在燃烧。这反应甚至让早有预料的陆渊钺也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梢。
“是武信与你说的?”他盯着陆渊钺,语气无比笃定。
陆渊钺不置可否。
陆谒霆低骂了一句。
陆渊钺不以为意道:“二哥,你安心地去吧,归一阁我会替你解决的。”
“不知天高地厚!”陆谒霆嗓音低沉,原本温和的气质在这一瞬荡然无存,只剩下冷硬,“你如此莽撞,放在以前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别说你不想飞升,即便是仙人,在归一阁面前也只能引颈受戮,你一个小乘拿什么和他们打?”
陆渊钺缓缓抬起眼:“‘以前’指的是飞升劫还在的时候?”
陆谒霆注视他片刻,忽然笑了一下,眼神古怪,气极反笑。
“你诈我?”
陆渊钺无所谓道:“你的老友们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擅自透露,口风最松的就是你了,二哥。”
陆谒霆:“……好弟弟,你真是让我死不瞑目。”
陆渊钺毫无忏悔之心,劝他:“那就等能瞑目了再死啊。”
陆谒霆头疼地偏过脸捏了捏鼻梁:“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归一阁不会对你不利。我相信你不至于做如此莽撞的事……”
陆渊钺轻慢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谒霆:“……”
陆渊钺:“你在我面前假死脱身,也是为了带着你的精锐去和那些势力死磕吧,不成功便成仁。”
陆谒霆:“好了,不要再说了。”
陆渊钺:“其实我不确定归一阁和孤藏魔祸有关。但是既然哥你已经暴露了,无论你以后死在谁手里,我都会去找归一阁的麻烦……”
陆谒霆指了指远处的方向,面无表情:“你出去。”
陆渊钺微笑:“好的。”
一番搅局,让震慑四方的渡劫亲哥把假死戏份演砸了,陆渊钺也被赶了出去。
只要掌控小世界的渡劫不允许,世上没几个人能擅闯他们掌控的空间。
陆渊钺知晓兄长的实力,即便陆谒霆兵解,留下的后手也足以让劫灵族百年无虞。
然而这样的渡劫竟然也会恐惧,因为归一阁。
……因为仙人引颈受戮?
离开渡劫修士控制的小世界,陆渊钺恢复了示于人前的易容,黑袍佩剑,漫不经心走在宽阔的宫道上,直到被一个少年拦住。
少年身着华丽的常服,眉目稚嫩英气,挥退了随从,凝眸仰视着他。
“父亲。”少年抿着唇,“很多人回来了,我娘还没回来。”
或许因为酒意未散,陆渊钺脑中拂过一丝面对犟种的头疼,表面无动于衷,垂眸告诫:“沈灵素不是你母亲。”
小望不说话。
陆渊钺淡淡道:“当着我的面还装傻?幸好看见你的人不多,否则等你长大以后,人人都记得你的聪明样。”
小望不好再装,倔强道:“她就是我娘亲。”
陆渊钺:“即便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也不至于让你做出如此荒唐的判断。”
小望:“不荒唐!你别管我!”
陆渊钺不再劝:“无论有什么企图,劝你收好。”
与略带警告的淡漠声调不同的是他的行为,一枚沉重的石盒被放在小望手里。
“将这妖丹炼化了。”
隔着石盒的重重禁制,内里的威压隐约透露出来,是足以让妖界掀起腥风血雨的至宝。
也代表着这枚妖丹不是一个幼崽能够吸收的,揠苗助长也不至于这么极端。
小望打量着他不容置疑的神色,僵硬地说:“里面至少有万年妖力,我炼化不了,就算强行炼化也会很痛苦。”
所以呢?
陆渊钺的眉梢轻轻一挑,似有嘲意。
妖皇幼崽顿时受不了这种微妙的挑衅,气愤道:“你给我等着!”
陆渊钺拍了拍他的脑袋,似是宽宥了他的狠话,径直离去。
小望见他一副冷血无情又恶劣的模样,语气软下来:“快点把沈灵素救回来,否则就算你给我再多好东西,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的父亲!”
陆渊钺屈尊降贵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一眼,认真嘲笑:“好可怕的威胁啊。”
小望拳头硬了:“哼!”
气死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坏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