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的重铸在山上山下都是一件大事。
普通的信众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听到的消息是山神大人显灵,将继国家的小神官带走考核一番,确定他有足够的资格带领众人就又送回人间;
神道因祸得福被清理出来,只是道路两旁的神龛实在破旧不堪,继国神官派人去加以回收,同时号召信众参与修建更加宏伟的神龛神像。
都无需继国神社出资,自然有山下的富户抱着金子积极参与,只求自己能得一个小小的牌位跟着进神龛得神明护佑。
这样的好事继国大人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至于那些调查渎神贼子的武士们,实际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他们更多倒是惊叹那家伙手法干净利落,下手冷酷无情,对神明没有一丝敬畏。
“这样的人……按理来说都不会来我们神社参拜啊……”
大家都感到非常疑惑。
后来经过精密的排查,还是继国神官先发现了不对:
“我的宝刀呢!放在这里的宝刀!那可是铁平大师的杰作!两百年来……”他喊出一系列有名的剑道大师的名字,“……都使用过的名刀……”
继国神官看着空荡荡的刀架,呼喊声简直要把屋顶掀起来了。
听到动静的时候,缘一正靠在母亲身边服侍她喝药。
与其说是“服侍”,其实只能称之为“陪伴”。
虽然药水非常苦涩,但是朱乃夫人实在太想将身体赶快养好,所以谨遵医嘱,无论穿衣还是喝药,都非常积极。
听到遥遥传来的丈夫的气急败坏,朱乃夫人放下药碗,苦着脸好奇地张望了一下:
“老爷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她静了静,就听到丈夫的前院里人仰马翻,间或丈夫的呼喊声传来,她逐渐拼凑起全貌。
朱乃夫人捻起一边早就准备好的蜜饯放进嘴里,缓了缓,就和旁边僵成木雕的幼子温和地说话:
“哎呀!父亲生气把你吓到了吗缘一?没事的——好像是他的那些刀不见了……总是摆在那里擦擦擦,宝刀在他这里都要生锈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收藏着要干什么……”
朱乃夫人其实不大理解丈夫的喜好,但她也会表示支持,比如现在听到丈夫因此而生气,她就想到自己库房里好久之前似乎也有一把父亲送给她的刀……似乎也是名刀来着?之前都忘记了,今天可以翻找出来送给老爷……
总之,这一切在朱乃夫人看来不是多么可怕的大事。
她把缘一揽在身边,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脊背,让他不要害怕。
缘一僵硬的身体就逐渐柔软下来。
朱乃夫人让缘一将窗边桌案上的插花拿过来。
缘一依言行事。
母子两个安静地欣赏那束蓝色的彼岸花。
“彼岸花……不是这个时节开的呢……”
朱乃夫人小声和儿子说话:
“但是这一束,颜色不一样,开花的季节也不一样,真是神奇……一定都是山神大人的保佑……”
缘一:“……”
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耐心倾听,沉默寡言。
缘一也看着花瓶里的插花。
母亲非常珍爱这束花,勤快地换水,放在最灿烂的阳光之下,于是这束花也很争气,到今天为止只是稍有萎靡,远没到凋零的时候。
和在缘一手上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在同一片空地上,他也采过蓝色的彼岸花,从根部拔出,小心地捏住茎干,可在离开根系之后,那枝盛放的花朵,在两个呼吸之后就迅速枯败着凋零了。
缘一:“……”
他根本无法将这些花朵带到母亲身边。
但是兄长做到了。
母亲小睡的时候,缘一有好好看着这束插花,因为好奇,他伸出手,从花瓶里拿出一支来,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兄长采花的手法和自己不一样吗?
为什么在自己手上就会迅速枯败呢?
他这样思索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被自己挑出来的那一枝花朵,一个呼吸之间花蕊干枯、花瓣随之分离落下,在还未落在地上之时就失去了所有的水分,无法挽回地死掉了。
继国缘一:“——!”
——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转头看向身后的母亲。
母亲还在睡梦中,胸膛有节奏的起伏,睡得很沉。
前阵子总是挂心长子的事情,母亲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即使惊慌着昏迷,在梦里也会呜咽着落泪——她总是被噩梦惊醒。
而在岩胜回来之后,朱乃夫人的睡眠立竿见影地好转起来。
缘一:“……”
他回头正视自己眼前乱糟糟的那一堆。
——啊啊……这可是……母亲非常珍视的兄长送给她的花束……
缘一就在阿系过来之前,赶紧把手上脏兮兮的一切小心处理掉。
母亲醒来之后,看花的时候当然有发现不对:
“奇怪……我明明记得是十二枝的,怎么现在只剩下……”
朱乃夫人数了三遍,还是只数出来“十一”的数量。
“阿系,你碰过这些花吗?”
阿系老老实实摇头。
“缘一,你有看到别人拿走我的花吗?”
缘一老老实实摇头。
朱乃夫人只能嘴里念叨着“奇怪”,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数错了。
她这段时间总是精神不好,数错也不是什么怪事。
于是她找来丈夫和孩子,让大家都数了数现在有多少花:
“十一。”
“一共十一枝。”
“……十一。”
大家给出的结果是一致的。
朱乃夫人垂头丧气地接受了这一点,她自言自语:
“好吧……如果以后少于十一枝,那一定是有人拿走了我的花……”
听到这一切的缘一:“……”
不,不会再有那种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