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乌丝粘在脸上的泪斑上,脸贴着她头发。
“被心爱之人拔刀取命必然是痛的,我能想象。可慕慕是否明白,拔刀向挚爱者,心又会有多痛?”
“慕慕知否,云公践职前抓起我的手,说天下不是掌权者的天下,而是年轻人的天下,切切恳求我无论如何,也好护好这片伟峙的天朝,为后世千秋而筹谋时,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慕慕又知否,当世叔他们都带着必死心态去证自己心中的道,尤其是把你们姐弟的命也算进去之时,我是怎样的不知所措?”
“你又可知,当我决定对你下手,跪求栖叶,拆穿你不是池公子,而是池小姐,把你带到淫君面前,看他戏你,看你恨他,拔簪刺他,而我则要挥刀杀你时,我的手是怎样的抖?”
“可我又不能手抖,因为我如果下刀不准,你万一救不回来了怎么办?”
“于是我只能逼自己镇定,镇定……”
“你不知……你不知……”
“你不知我找栖叶想办法,他怎样狗血淋头地骂我,说我自作聪明,自铺死路……,我说,我怕你知道计划,就会配合计划,‘死’得不那么真,被玩弄计谋上位的天宥帝察觉,会更难办;”
“你不知我为保你和阿胤,在天宥帝跟前说了多少违心话,做了多少违心事;”
“亦不知,我手中刀刺向你心口,第一个心碎的人其实是我。”
“你别说了。”云渡呜呜哭泣,“混蛋。坏东西……”
骂着骂着,她转过身,搂住混蛋又窄又峻的腰,继续骂:“坏东西。坏东西。你就是坏东西。”
边骂边捶他胸口。
“会打人会骂人了是好事,证明她放下固执了。”苏诫心想,终于松了口气,“这犟种姑娘,可真是不好哄啊!”
苏诫抓起她柔荑秀指,缓缓挨近脸,覆在脸上:
“我是坏东西。我真是个坏东西。乖,别哭了,你这样哭,我好心疼,你要不打我两巴掌消消气?”
“再这样哭下去,泪水都要淌成河了,再把火给淹……啊……嘶……”
话未说完,苏诫突然惨嚎。
痛感从天灵盖倒回去,才察觉是她一口咬在自己结实的胸大肌上。
正是左心侧一寸的位置。
结结实实。
“报仇啊!”苏诫心道。
好容易把云渡哄好了,苏诫说她衣服还是湿的,赶紧去烤烤。
云渡垮着张脸,嗔视着他。
苏诫一脸茫然。
良久,云渡手往他脖子上一勾,跳到他身上挂着。
突如其来的负重,差点闪了苏诫的腰。
本来他就内伤颇重,站着都嫌累,气也是出的多,进的少,霜打的茄子都没他蔫。
然而这是她重遇苏诫以来,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亲近他,如此好事,别说闪腰了,腰断了都只会笑。
一团浊气聚在胸腔,苏诫却是连咳都不敢咳,他抱好她修长两条腿,为她省力,
在突然撒起了娇的姑娘耳边软声软语地道:“怎么啦?这么粘人。”
云渡仍还拉着张脸,没好气地道:“我脚酸,走不动了。”
娇嗔的声音与小时候对苏诫耍赖时如出一辙。
明知他身上有伤,她也要做此举动。
不是她多着急亲近他,只是那些在心里积压了多年的痛苦和不解终于得到了全面的纾解,心里的气一下通畅了,她池慕的魂好像也回来了,就释放了本性。
她又变回了那个熟稔撒娇,专缠她的苏诫哥哥的小女孩。
苏诫宠溺地笑,蹭了蹭她幽香萦萦柔软的发丝:“好。抱你过去。”
苏诫于是挺着健壮男儿的腰骨,迈开老太太赶鸭的步伐把云渡抱到篝火前。
走动间,下身不免又是丁零当啷的形容。
云渡从他身上下来后,看见柴火焚得差不多了,不自觉地就要去添柴。
苏诫道:“你赶紧鞋脱下来炕炕,脚都捂发白了。我来加柴。”
他喜欢干活,云渡痛快站到一边,让他干。
那边火旺起来,云渡这边把鞋袜也脱掉了。
“喏,帮我拿去树杈上挂着烤。”苏诫过来的时候,云渡把黑缎的靴和白袜提高,吩咐他。
一点不带客气,卖牛肉的脸色都比她和善。
苏诫温和接过,拿到火对面的树杈上挂起。
“接着。”云渡隔空丢去一团布。
展开一看,是她的外裙。
裙面洞洞眼眼几十条破洞,一眼看出是与人交手时划烂的。
许多破痕上还染了血。
看来受了不少伤。
“哎,苏诫……”
苏诫回眸,一团布立时砸进怀里——是她所穿里衬。
里衬一样多处染血,破破烂烂。
视线穿过摇曳的火光,赫然看见她全身上下只剩一片心衣和薄薄一件衬裤了。
目光一灼,苏诫赶紧将视线收回。
手里她的贴身的衬袍才挂上,云渡又喊:“还有。”
“哎,等等……”苏诫抬手,不敢回头,“你全脱了?”
“都是湿的,难道就这样穿着?”云渡皱眉。
“全脱了,你穿什么?”
“这不是还有一件大氅嘛。”
“那,你丢过来吧。”
“你不转过来,丢火里怎么办?”
“我接得住。”
“你害羞啊?奇奇怪怪!”云渡嗔怨,“你摆张镜水银雾纱的折屏偷偷看我时心里想什么啦?”
“是害羞的事吗?”
“乱亲人家时怎么又不知羞?”
“说什么用亲近的方式验我心意,实际就是骗我跟你搂搂抱抱!”
“你到时心中得意了,你知道我在你和‘公子’间有多煎熬嘛!”
“你扮宿屿只需要演戏,我面对你们两个却要来来回回思量,又不想伤你心,又舍不得公子!”
“真是,气死我了!”
一说起他,云渡一肚子怨气。
苏诫哑口无言,只红脸道:“丢过来吧。”
听见有东西飞过来,苏诫反手一把抓住。
丝滑的香香的小衣、衬裤挂上张牙舞爪的枝丫,苏诫却不回来。
好一会后,他问:“你穿好了吗?”
云渡看着他还挺正经的背影,淡淡“嗯”了声。
苏诫放心地转过身,回到云渡身边。
云渡光溜溜的身子用厚实的大氅掩着,只一双被湿鞋捂得发白发皱的脚露在外面。
想着云渡衣衫上横竖交错的血痕,苏诫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云渡面无表情,转手将一小小的黑瓷罐子递给他:“呐,拿着先。”
苏诫乖巧接过,看了一眼。
打开的罐子溢出丝丝药物清香,是治创口的药。
“要我帮你上药是吗?”苏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