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家主不满的眼神下，散修们背脊莫名一凉。
视线落到那些仿若木头的冤魂身上，全身心都在叫嚣。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倔强之人，对魔修的嫌恶没有宗门、世家弟子那么深恶痛绝。
再看到其余宗门的修士，厚着脸皮上归一宗那什么玉仙子放出的飞船，没有被赶下来后，心里不禁升起希望。
顾不上想那么多，为了不成为亡魂之下的亡魂，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
第一个上去的没被赶下来。
第二个，第三个接踵而上。
很快，地面上站着的除了魔修，只剩赵家子弟。
飞船上人挤人。
“哎哎哎！踩到我了。”
“都让一让，飞船有厢房，我们分一部分去厢房吧！”
“不行，万一弄坏玉师叔祖的东西怎么办？都在甲板待着！”
“没错，人这么多，万一玉师叔有什么东西放厢房被弄坏了怎么办？”
“就是啊！”
“行吧，那你们让一让呗，都站我脚上了，怪疼的。”
“抱歉哈，没注意看。”
“没注意你还没个感觉啊？”
“鞋底太厚了，察觉不出来！”
“行了都别吵了。”
“安静！那么多人一起说话，耳朵都要聋了。”
……
听到他们的议论，曦月手一挥，飞船瞬间变大三四成。
甲板上终于不再人挤人。
大家齐齐松口气。
赵家主青筋凸起，看向曦月的眼神很不善。
“你们归一宗什么意思？”
曦月对他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手持长棍神色冰冷声音无波无澜。
“我们归一宗弟子不参与你们的矛盾！”
赵家主咬牙切齿。
又是这句话！
他声音从牙缝蹦出。
“他们全是你归一宗的？”
赵家主话一出，飞船骚乱了一下。
众修士你看我，我看你。
归一宗的修士淡定无比，头昂起。
嗯哼！他们是如假包换的归一宗弟子，压根不带怕的！
归一宗以外的其他修士头低垂，不敢往曦月的方向看去，心里忐忑又懊恼。
他们怕曦月屈服在赵家的强势之下。
再次后悔为什么要看这个热闹。
看就看了，为什么不机灵点？
人都跑那么多了，多他们一个怎么了？
非得留下看热闹，这下好了吧？
不少修士甚至想过被赶下飞船那一瞬，就撕裂瞬移符箓离开东九城。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一两个。
可大部分散修都没有瞬移符箓。
没有瞬移符箓的修士一脸菜色。
曦月神色依旧冷淡，说出的话令人无比心安。
“编外弟子怎不算弟子？”
金不忘嘴角一抽。
他怎么不知道宗门除了亲传、内门、外门，还多了个编外弟子？
飞船上众修士不由松口气。
归一宗的玉师叔祖这是打算护他们了？
飞船上的修士看曦月的眼神亮晶晶的。
就差没上前去抱着曦月喊师叔祖。
赵家主没想到他都给归一宗台阶了，人还不顺着台阶走，硬要和他杠。
“好！你们归一宗好得很！”
曦月声音淡淡：“我归一宗自然好得很。”
“你……你……”
赵家主气恼，恨不得手撕了曦月。
一旁冷眼旁观的大长老出声制止：“敬炆回来。”
赵家主回头，一脸不可置信。
“大长老！”
那眼神好似在问大长老到底站哪一边的？
不帮他就算了，还屡屡阻止他！
大长老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可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赵家主不甘退回大长老身后。
大长老含笑望着曦月。
“衡之的女儿？”
曦月怔了瞬，虽然不知道大长老为什么笑得那么奇怪，但还是点头回答他。
“是。”
大长老笑容愈发和蔼，哪里还有第一次见曦月时的不喜？
“三百多年不见，没想到都长那么大了。
回吧！
我赵家和魔修之事不牵扯你们。”
曦月怔了下，缓缓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大长老眼神暗了暗，识海浮现出那个一身劲装的小小少年，他叹息一声，余光扫了赵家主一眼。
这一刻，他有点想问问赵家主有没有后悔。
放弃天赋那么好的苗子，捧一个废物。
如今废物废得彻彻底底。
若不是为了赵家颜面，他今日都不想出现在东九城，为赵元初撑这个腰。
大长老再次朝曦月摆手。
“走吧丫头。
你跟你爹可真像。”
曦月嘴角抽搐。
她感觉自己比爹爹好看！
魔修们朝大长老冷哼一声。
谁不知道宗门和世家内里矛盾重重，这老头怪会装的。
上来就套近乎，他们还没套呢！
他们的魔主和这位玉曦月仙子可是青梅竹马的好友！
一个抛弃他们魔主的破世家，居然有脸上前去套近乎。
知道内情的魔修们白眼差点翻上天。
何东凌想上前去呸他们一口。
又怕太粗俗，在曦月面前留下不好印象。
魔修这突兀又整齐的动作，令曦月频频瞩目。
她还是感觉这些魔修怪怪的。
可她又说不上来。
对上曦月的视线，红罗怕曦月误会，从而引来魔主，急急解释。
“我们是讲道理的人，赵家要给我们扣帽子。
跟飞船上那群道修无关，我们不会牵连无辜。
走吧，刀枪无眼等会伤到就不好了。”
严步唯附和：“对，我们虽是魔修，但都是讲理之人。”
在曦月质疑的眼神下，严步唯又补了句。
“且我们修魔的与你们修道的，只是修炼功法不同。
并非每一个魔修都十恶不赦。
魔修中有好的，也有坏的。
道修亦然！
这位玉仙子，你别不信。
你瞧你对面那赵家主，他穿得衣冠整齐，端得一副正义君子做派，修炼的好像还是什么至纯至阳剑法。
结果呢，他自己杀了自己儿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
反正这种事，我们魔修都没人干过，连想都不敢想。”
严步唯解释还不忘撕开赵家的遮羞布。
飞船上修士哗然。
“什么！赵家主什么时候杀他儿子了？”
“嘘！小声点！
那魔修说的应该是前任赵家少主。”
“那个早夭的天才少主？”
“是呢，好多人私底下都传开了，那小少主的死绝对有猫腻！”
“可……也不能全信魔修的话呀！”
“魔修也没道理骗人啊！”
“这不是赵家揪着魔修不放吗？谁知道那些魔修怎么想的？”
“嘘，都别吵，看戏看戏。”
人群中许清慈眼神闪烁。
她视线落到赵合眀身上，见赵合眀神色不对，心里一个咯噔。
脑海浮现住那个早已记不清面容的小小少年。
脑海全是他一遍又一遍喊师姐的声音。
许清慈心里难得不安。
她没想让小师弟死的。
她只是成全他家里人的思子之心。
况且他回去还成了少主。
她没想害他！
她只是想让他腾出位置，好让她接近玉曦月那半妖，从而陪伴在小师叔左右。
她没有坏心的！
许清慈一遍又一遍在脑海说服自己。
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成全赵家的思子之心罢了。
小师弟的死与她无关，是赵家人丧心病狂！
念叨多了，许清慈的心逐渐恢复平静。
她的视线落到曦月身上。
曦月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曦月才抬起眼眸，睨了眼赵家主。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曦月这一句话，宛若投进油锅的水滴。
飞船上的修士炸开了锅。
“玉师叔祖刚刚说什么？”
“天啊！魔修说的是真的？”
“这赵家太不是人了吧？”
“赵家主真杀子啊？”
“人魔修说的果然没错，虎毒还不食子呢！
结果他居然杀子！”
“能不能让赵家自己一个修界？
和他们一起被称为道修，我感觉怪膈应人的。”
“他们是道修吗？
人全部都是剑修！”
“剑修心硬如铁，做出这种事，好像不是很奇怪。
毕竟剑修还有杀妻证道的呢！
赵家主来个杀子证道，好像也说得过去。”
“滚边去，不要抹黑我们剑修！
我们剑修各个都正直不已！
还杀妻证道？话本子看多了吧？
哪个大能有干过杀妻证道的事？
没事别瞎看话本，多修炼！”
“就是啊！专抹黑我们剑修！”
“那不就是！小心我剑……小心我归一宗分宗之剑宗喊你揍你！”
“没错！不许抹黑我们。
我们剑修找道侣本就不易，那杀妻证道的话本子一出，我们都只能和自己的本命法剑过日子了。”
“养得起道侣吗？还找道侣？”
“看不起谁呢？”
……
飞船上的议论声传入每个修士耳中。
魔修们光明正大的幸灾乐祸。
赵家子弟垂头丧气。
他们都是赵合眀一系的，对小少主身陨之事门清。
故而魔修提起时，他们只觉丢人、羞愧，压根没想要反驳。
赵家主气得哆嗦，目光不善盯向曦月。
“你们归一宗到底什么意思，为何屡次针对我赵家。”
曦月目光冰冷。
赵家主被提起往事只有恼怒，没有丝毫悔意。
这一发现，令曦月没那么想顾全大局了。
娘亲说得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爹爹和掌门师伯要顾及得多，她一小辈怕什么？
想通后，曦月的心豁然开朗。
卡在渡劫初期的瓶颈松了松。
她的心境一直上不去，除了历练少以外，最最重要的便是，她心底有道过不去的坎。
她始终无法释怀。
赵元衡在她面前被推入裂缝，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事后想帮他报仇，都要顾及这顾及那。
她对不起赵元衡！
她没能活成娘亲希望的那样肆意洒脱。
曦月眼神坚定。
“我归一宗从未针对赵家。
如果赵家主硬要说有针对。
那便是我玉曦月在针对你罢了。”
赵家主气得拳头紧握。
“你！”
曦月直直看向他，神色冰冷。
“赵元衡在我归一宗待得好好的，掌门师伯对他如亲子。
你赵家不依不饶，非要将他带回去。
既如此当初为何要将他抛弃在万兽森林？
都抛弃过一回了，为何不能当他不存在。
偏偏看不得他好！
硬将他拐回赵家！
又非要致他于死地！
他是你儿子！
你都没有心的吗？”
在赵家被林如梦指责，出门被半妖玉曦月指责，赵家主憋了一天的怒火，再也压不住。
反正都闹得人人皆知了。
大长老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那他怕什么？
赵合眀一上位，他这家主怕也快做到头了。
如此，他还有什么顾忌？
“你们口口声声质问我。
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
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做了什么？他一测出极品变异雷灵根就被抛弃在万兽森林！
那时他才五六岁！
被你们带回赵家，他也才八岁！
他能做什么？
不过是你赵家主嫌弃他挡了赵元初的路罢了！
都是欲加之罪！
在你眼中，他活着就是错！
他不按着你的心意走，就是错上加错！”
“你！”
曦月手中捣药杵散发莹莹绿光。
“我可有说错？
赵家主若不服，可到城外一战！
我玉曦月奉陪到底！”
曦月收回隐藏修为的界石玉佩，渡劫初期修为显露，威压漫延。
赵家主怒目圆瞪。
他竟被一渡劫初期的小辈挑衅了！
大长老按住赵家主的肩膀，用威压定住赵家主。
他含笑望向曦月。
“小小年纪便到渡劫期，不错不错。
天赋比之你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曦月没有搭腔，大长老自说自话。
“元衡的事，我也有错。
是我没照顾好他。
小丫头你带着你们归一宗的弟子，以及你们归一宗的编外弟子，先行离开吧。
我们赵家和魔修还有账要算。”
红罗怕曦月吃亏，上前一步。
“没错，打架要有个先来后到。
玉仙子我们也看赵家不顺眼，这架让我们先打。
你们离开吧。
揍赵家畜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曦月扫了眼赵家主，见他没有迎战的意思，淡淡点头。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金不忘面无表情。
“都聊好了吗？
聊好了，麻烦移步。
我东九城除了修士还有凡人。
修士还好，能跑。
凡人可跑不过你们的波及。
我对东九城很满意，没有大范围重建的打算。”
金不忘就差在脸上写上“滚蛋”二字。
魔修与赵家若有若无的焦灼气氛一窒。
众人齐齐一愣。
是了，他们怎么忘了，城中还有凡人啊！
这打起来，余波引发的地动，对凡人而言都是天大的灾害。
大长老修为越高，对天道敬畏越强。
他知晓修士打斗牵连凡人，是要背上因果的。
想到要为赵元初背上因果，大长老忽然不想打了。
其实他不讨厌魔修。
起码和魔物比起来，他不讨厌魔修！
红罗等人不想离开东九城。
他们身上还背负着魔主给的任务呢。
就这么离开，魔主会活撕了他们的。
红罗和大长老对视一眼。
确认过的眼神，都是不想打的人。
这场虎头蛇尾的道魔之战就此告捷。
徒留赵家主无能狂怒。
魔修默默给东九城改名为：虎头蛇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