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醒来之后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沉默半晌,他慢吞吞开口:“64,问你个事。”
【说。】
“你回溯这个事……真的和别人完整商量过吗,他们真的完全知晓且保持同意态度吗。”
64也没多想,理直气壮地:【我做什么还要取得他们的同意?】
诺亚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此时他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64这个看似庞大的计划像是一块海绵,到手沉甸甸,但挤一挤就会发现九成都是水。
拉开窗帘,他才发现这布料遮光是真好,因为再远一点的行政宫殿此刻灯火通明,亮得像是燃烧着的一簇火。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了点紧迫感来。
【竟然这么悠闲啊你。】
“因为没有人会把不属于我的期待安放在我身上,我感觉你也是一样的。”
那确实。64想,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命令他去做这做那,那他的确会把那人的头给打爆。
诺亚披上外套:“所以你开启回溯完全是自愿的,真是神奇,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你会后悔吗。”
【你指什么。】
“一切。”
【从不。】
诺亚耸耸肩,他推开门走出卧室,恰巧遇见值守的侍女小姐。侍女小姐轻轻提起裙摆,躬身行了一礼:“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没事的,我只是有点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侍女小姐点点头,继续她的夜巡工作。
夜间的风很舒服,通往庭院的路平坦地铺着一层薄光,诺亚随便挑了个长凳坐下,仰着脑袋看月亮。
明月高悬,众星环拥,诺亚看见的夜空似乎比64所见的要更干净些。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64说着闲话。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变了很多。”
【我没觉得我变了。】
“哈……难道你下一句要告诉我他很特别?”
【特别好看不算吗。】
“……”诺亚猝然陷入沉默。
见诺亚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64心情愉悦地哼笑。事实上他并没有说谎,初次见面时,他一眼就被那人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64诞生在主舰的实验室中,自打有记忆开始,就是一群白花花的人影在眼前晃。所以他很反感白色。在他的印象中,白色是一种空荡荡的颜色。
那些白色人影像是幽灵,总是在一定的时间出现在一定的地点做着一定的事——以至于相当一段时间,64看不清、辨不出他们的面容。
青金的出现是一抹不一样的颜色,但他总有许多心事,看起来很忧郁。他们待在这个钢铁的笼子里,灵魂都是沉寂的。
所以64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钢铁之外的生命是何等模样。
但没有人能为他解答,所以他选择自己去寻找答案。
那个黑发黑眼的摄政王——就是这个世界给他的第一道答案。
那一天具体的情景如今已模糊不清,但他那双黑眼睛,像是从尘土中托举出的黑曜石。
于是64捡起了那颗石头,打算好好看看。所以他欣然应允对方开出的条件,尽管心知肚明,对方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我现在还觉得他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无趣到把一切属于他自己的愿望都埋葬起来,为一群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人四处奔走。】
诺亚笑而不语。
【……你那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有啊…理解,真的…咳,所以这和你回溯有什么关系。”
64好像要恼羞成怒:【没有关系,我自己想做的事能和他有什么关系,代价都是我自己给的!】
诺亚指尖很是散漫地摆弄着从花架缝隙中探出脑袋的小花。他和64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所以64意识不到的事他却能够意识到。
那位摄政王要付出的代价其实早就很清楚了。
不过事已至今,没必要去和64说。
诺亚吹着冷风,忽而心血来潮,他捏着一把从野草地里捏着的小花,去行政宫殿敲响了于理办公室的大门。
濒临午夜,大殿下依旧衣着整洁,只是难掩倦容。
对方看到他时微微一愣,随即眼角眉梢挂上一点笑:“这么晚还不睡吗。”
“睡不着,想来找你玩。”
于理知道他睡不着是真,于是从身边抽出一把椅子来,顺带把他上次落在自己这里的游戏机塞给他。
“想吃东西吗。”
诺亚摇头,在于理温吞的注视下,给他耳畔别了一朵小花。
于理歪歪脑袋,敏锐地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之处,他盯着诺亚凝滞几秒,然后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怎么了?”
“什么时候能结束噢。”
于理只说:“很快了。”
——
【接64外传】
微型星舰高歌猛进,一头扎进了那颗星球。
奇怪。星球的防护屏障呢。
——
我上当了。这是什么垃圾地方。
我随手抓住一根触手,拖过来一个同事。我问它:“这怎么个情况?”
同事甲没见过我,但显然,他认出来了我的气息,战战兢兢:“报……报告!老、老板,两脚兽已经被我们征服了!”
“?”
“他们一戳就死,有的还很好吃,很快就被我们吓得嗷嗷叫,屁……屁滚尿流!”
奶奶个腿。跑了半天,跑回了大本营。怪不得没人追我。
我叹了口气,甩着它的触手,空中旋转两周半,把它甩出去二里地。
来都来了,又不能腆着个脸回去找青金。
于是我在这里待下了,时不时一下同类和同事的互殴现场。我是个一视同仁的人,我谁也不帮。
同事被爆头,没关系,换条路。
同类抱住我的腿求救,没关系,换条路。
某天我照常路过互殴现场,今天的互殴,看来是同事略胜一筹。我出现在现场的时候,双方同时一愣。
同类方竟然试图保护我。但见我的同事们如分流那般为我空出一条路,他们都僵住了。
这场面我见惯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有一个人长了张漂亮的脸,他被簇拥在队伍的中心,看来是他们的头领。
他们的伤已经很重了,黏腻的血腥气令我厌恶,但对我的同事们而言,就像一盘热气腾腾的大鸡腿。
我照例不管,自顾自地走了。但这群人,竟然跟在了我的后面搭便车。
见状,我那一群脑子没有核桃大的同事们低声交流起来,一阵阵嘶鸣声令我身后的那群人瞬间戒备起来。
只有我听懂了它们在哔哔什么。
“老板投降了?!”
“臣等正欲死战……”
“好……饿……好……香……我……想……吃……饭……”
风评被害。我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把这群人给弄走,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很漂亮。
他定定地和我对视着。
“……你跟着我做什么。”
本来我只把这当做一个小插曲,但没想到这人领着他的一帮手下竟然跟了我挺远一段路。
我心想这群人可真不识相。
突然停下脚步,我旋身正对着他们,只听刷刷刷几下,一片闪着寒光的武器齐齐正对着我,仿佛那个下一秒就能把我捅成筛子。
我面色微冷。
在我喊来异种之前,那人抬手示意他们放下武器,他定定看着我:“你就是情报上最近经常出没在这一带的人……你是什么人。”
“你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