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马平川的话，人群才渐渐松动起来。
也有了解定北侯府的人，替萧晗璋开口。
“他们萧家几代都是忠臣良将，世子更是刚击退了北疆人，他不会诓我们的，我们暂且相信他一次。”
人群中也有人开始应和。
百姓们便渐渐都散了。
萧晗璋让人将马平川送了回去。
沈青云慢慢挪到萧晗璋身后，拢了拢自己衣服。
萧晗璋看着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烂了，发髻也被打散了，脸上还有几道抓痕。
先是眉头微皱，随即又不厚道的笑了。
“辛苦沈大人了。”
沈青云顿时觉得十分委屈，用有些不满的口吻说道：
“世子怎么能留下官一个人在这儿应付这种局面？去哪也不跟下官说一声。”
最起码也该留几个人保护他吧，自己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萧晗璋睨了他一眼。
呵。
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去哪需要跟他提前报备吗？
不过见他这副惨样，萧晗璋还是跟他解释了句。
“去别的县拉了些御寒的东西，得让百姓们熬过这个冬天。”
沈青云抬头看他，满眼期待。
“是不是也拉来了些粮食？”
“没有，周围粮食都被马大人借光了，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再给我。”
沈青云一听就急了。
“那你为何那样应承百姓？”
萧晗璋道：
“画饼充饥罢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吧，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这守着。”
沈青云见他仍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气的自己在原地踱了两圈。
“所以你走了三天就拉来了些这东西？
现在当务之急是粮食，不是那些御寒的东西。
若再有三天不吃粮食，百姓们都得饿死。
你刚才大言不惭把他们哄走，明日再拿不出粮食来怎么办？”
初九手扶在腰间剑鞘上，上前一步怒目看着沈青云。
“沈大人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你这么能耐你去找粮食啊。”
什么东西啊，竟敢指责他家世子。
“我去就我去，临死前能为百姓做点事，我这官也不算白当。”
沈青云瞪了这主仆二人一眼，愤然挥袖离去。
横竖回去都是死罪，他为何还要怕他。
初九怒目圆睁，指着沈青云背影。
“主子，他竟然敢瞪咱们。”
什么东西啊，竟敢对他家世子横眉毛竖眼睛的。
“本世子有眼睛，会看。”萧晗璋也瞪了他一眼离去。
只留下初九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又是一日过去。
萧晗璋正在看林瑶寄来的家书。
门外有虚浮的脚步声传来，萧晗璋将家书收好，抬眸望向门外。
沈青云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他颓然的坐在萧晗璋身边的椅子上。
“百姓们又来了，今日我们还拿不出粮食来该如何是好？”
萧晗璋侧目望着他，屈指扣了下桌面。
“你不是信誓旦旦去找粮吗？粮呢？”
沈青云怅然的摇了摇头。
他原本想着各县官仓没粮，他便去粮商手中借。
可原来连他们手中的粮也都被马平川借过了。
如今根本一粒粮也抠不出来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屋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世子，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瑶儿，是我自己蠢，辜负了她。回去后你帮我跟她说声抱歉，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对她。”
竟还想着下辈子？！
萧晗璋拳头紧了紧，周身空气有些冷凝。
沈青云却丝毫未觉，继续颓丧道：
“我家中还有一位老母和未出世的孩儿，还请世子到时帮忙照看一二。”
见他越说越离谱，萧晗璋觑着他，面露讥诮。
“怎么，沈大人这就开始交代遗言了？本世子凭什么帮你养老婆孩子。”
沈青云转头望向萧晗璋。
“我回去会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尽量不让世子获罪。只求世子答应下官上面两个条件。”
沈青云知道皇帝必不会治萧晗璋死罪，但他自己必死无疑。
还不如自己把罪全揽过来，死前卖他个人情，还能让他帮忙照看下家人。
萧晗璋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扬眉看他。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此时有书吏进门禀报。
“世子，灾民们又闹起来了，马大人已经顶不住了。”
沈青云闻言脸色苍白，身子从椅子上又往下滑了几分。
迟疑了下，他奋力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身形摇摇欲坠的往门外走去。
“下官去看看。”
初九从门外进来，与他碰个正着。
初九蹙眉将他拨到一边，朝萧晗璋拱手。
“主子，粮食到了。”
沈青云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侧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初九，又问了一遍。
“什么到了？”
初九只等着萧晗璋吩咐，也没搭理他，沈青云便将目光移到萧晗璋身上。
萧晗璋已经起身，并未看他。
“叫上程光，去码头卸粮。”
几十艘货船浮在江面，停靠在码头。
程光指挥玄鹰卫的人连同永州的士兵，将上面的粮食一袋袋往下搬。
“这是什么粮？怎么还有这么多粮食？”
沈青云简直要喜极而泣。
“世子还有粮怎么不早跟下官说。”
萧晗璋定定的望着这些粮食，语气微冷。
“这才是咱们要护送的那批赈灾粮，本就走了水路，烧的那批是假的。”
沈青云脑中一片混沌。
这怎么可能？！
当时粮食烧完，他还去看了。
每辆运粮的车上还留了些没烧完的底子，最后还又凑了一车粮。
沈青云脸色苍白，怔怔的望着萧晗璋。
难道那些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世子是猜到一定有人会烧粮，才用了这招瞒天过海，偷偷从水路运了粮食？”
从京城到永州，水运会比陆运慢上几天。
灾情紧急，没时间耽误，自然优先选择陆运。
萧晗璋确实也将全部兵力放在了陆运上。
他不敢确定这些人一定会动赈灾粮。
可人命关天，他不敢拿这么多灾民的性命去赌他们的良知。
路途太远，他不可能时刻警惕着，那样总会让他们找到动手的机会。
他只得做两手准备。
水运是会晚几天，他也只能尽量拖住。
将粮食发放下去，百姓们也能熬到来年了。
他这趟任务也算完成了。
不管怎样如今粮食到了，沈青云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语气中难掩喜悦。
“世子我们能回京复命了。”
江风灌满了萧晗璋衣袍，他站了许久，才侧身过来，对着沈青云勾了下唇角。
“等着坐囚车回去吧，陛下早得了消息，恐怕马上有人来问咱们的罪了。”
沈青云一脸懵。
“我们不是封锁了消息，没将消息传回京城吗？”
他看着萧晗璋，此时萧晗璋也正望着他。
他后知后觉也终于明白过来。
整个事情都是有计划的。
烧了赈灾粮，又故意回京城报信，就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沈青云从脊背升起一阵寒意。
真的如萧晗璋所说，这些都是苏相授意的吗？
他可是一国宰相啊，为了自己的私欲，翻手便是十几万人命。
此时萧晗璋冷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沈青云，你私德有损我不动你，若你大义有失，将来与这帮杂碎搅在一起，我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沈青云望着萧晗璋那泛着寒光的双目，吞了吞口水，朝萧晗璋点了点头。
“下官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