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万胜云家,万胜云殷勤地向钱站长他们夹菜,李会计在一旁倒茶水、递烟。不一会儿,万胜云的妻子端上一盘盐水煮大虾。
钱站长说:“嫂子,快别忙活了,菜够吃就行了,别再破费啦。”
其他三个工作人员随声附和。
万胜云的妻子笑着说:“破费啥呀,就是吃个家常便饭。都不喝酒,大伙儿多吃点菜,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千万别客气。我去看看鱼炖好了没有,多吃点啊——”
钱站长朝她笑笑,回过头来和万胜云说话。
“从上午的审计结果来看,不太乐观,账面上有8万块钱的窟窿。”
万胜云惊呆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李会计瞅了万胜云一眼,又看看钱站长,急忙说:“我吃饱了,家里有点活儿,就不陪大家了。钱站长,你慢慢吃啊。”说着,李德强下了炕,穿鞋走了。
这时,其他三位工作人员也说吃饱了。
万胜云回过神来,客气地让菜:“再吃点儿,才吃了6个菜,哪能饱啊,你们用不着为我省钱,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吃饱饭才能干活嘛。”
三位工作人员赶紧谦让,一再表示自己吃饱了,下炕到院子里吸烟去了。
万胜云目送四人离席,转向正往嘴里塞对虾的钱站长说:“不至于吧,每走一笔账,你都看了,我才签字,然后你签,再是包村干部签,最后是……”
钱站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这些程序我比你懂。当务之急是把窟窿堵上。账面上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前几年你办纸箱厂,兄弟我可记得你从村汽车配件厂拿走了三笔钱,有五六万吧。去年,李会计的老婆住院,没打借条就从村里拿走了两万,这都是李会计一次喝醉了酒,亲口对我说的。这些钱可都没能上账,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可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啊。这不,一查账,查到根了。”万胜云急了:“今天开会,我还想集点资,能堵多少窟窿堵多少。不过,这账面上,一来一往可都有签字,从账面上看不出来,镇党委总不至于……再说了,那次我还给了你……”
万胜云的话还没有说完,钱站长瞪着眼珠子盯着他,万胜云见状,急忙把目光挪开。正在此时,钱站长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掏出手机,仔细看了看号码。
钱站长低声问:“什么……后天开始走,火车票买好了吗?好,我提前准备一下。什么……铁门还没安,上次不是说安了吗?尺寸啊,那……要买大尺寸的得订做,最少得三四天的时间……噢,那来得及。好,好,我明天就去量尺寸。好吧,好吧……不用了,上次捎的葡萄干还没吃完,这次就别捎了,我血糖有点高……别别别,我要吃就到市场上买,好吧,就这样啊,姐。”
钱贵关上手机,对万胜云说:“我大姐要搬回老家居住。唉,都说叶落归根,一点儿都不假。我大姐今年68了,说什么也要搬回老家。这不,房子盖好了,也装修好了,就是外面的大铁门找不到合适的。唉,老万,你有没有制作铁门的亲戚朋友,帮我做个合适的铁门,价格好说。”
钱贵正说着,万胜云的妻子端上一盘酱牛肉。
万胜云给钱贵夹了块牛肉,笑着说:“你可找对人了,我连襟在市区开了铁艺门市部,专门订做铁门,我这就给你联系联系。”
钱贵连忙制止道:“别急,明天再说吧。不过,这几个窟窿你可得抓紧时间堵上,弄不好,影响连任啊。”
万胜云低头在钱贵耳边密语几句。随后,钱贵一拍胸脯:“我钱贵对得起朋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行啊老万,有你这句话,天塌下来我顶着。这么好的菜,不喝几杯,有点对不起嫂子的手艺。来,拿酒来!今天下午不去南庄了,咱哥俩喝个痛快!”
上午的会还没结束,我就回了家。从离开家门,到回家,满打满算,不到一个小时。
钱杰见我回来了,开玩笑说:“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急着向我传达会议精神吗?”
“什么会议精神不会议精神的,会刚开一半就停了,镇上来查账。”
“开的什么会呀?”
“这不,最近,村里出了好几码事,万书记开会提议集资发展村集体经济,增加群众收入和村集体收入,更好地为老百姓办实事。”
“都愿意集资吗?”
“不愿意,万书记话没说完,下面的党员和群众代表就闹起来了。”
“是啊,国家打击非法集资力度挺大的,小心点不错。”
“你这是没有情怀,村集体壮大了,村里的事就好办了,老百姓都能跟着沾光。我看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么说,你想参加集资了?”
“也不是不可以。”
“你可拉倒吧万佳声,万书记为什么叫你去参加会议,你不知道吗?那是怕你反悔了,不掏25万块钱修路了。”
“他就是不叫我去开会,我也不会赖账。”
“你这么想,人家也会这么想?万佳声,人心隔肚皮。要论智商,我可能比不上你,要论情商,你差远了,还想听从号召,参与集资呢!”
我找不到适当的理由,模棱两可地回了她一句:“嗯,就算是吧,你说得对。”
回过头来再说万胜云。
上午的会开了不到一半,党员和群众代表就反对他的意见。万胜云不舍气,下午又召开村两委会,三个两委成员坐在会议桌两侧吸着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万胜云说:“这些天来,天地奶奶一有空就到我家诉苦,我现在一见到她,就想远远儿地躲着,真不敢见到她。”
有人插了一句:“她家的经济损失的确不小。”
万胜云叹口气说:“这几天我想,要是天地老爷家的财产都入了保险,保险公司肯定能补偿一些。我问过市里的太平洋保险公司了,集体入保的话,每户每年交10元,能保1万元的家庭财产。保险期内,不管是家电烧了,还是房子被冰雹打坏了,都能按比例报销部分经济损失。今年,我想由村里全部替村民交保费,明年再个人交5元、村里补贴5元。”
说完,他逐个扫视三个委员。三个委员都不说话,做思考状,会议室里静悄悄地。
会计兼村委委员李德强打破沉静说:“村里也不算太富裕。”
另一名村干部说:“集体这几年是有了些积累,这件事一开头的话,合作医疗的钱村里补不补?体检的钱村里补不补?”
李德强说:“是啊,这个头不好开。”
万胜云无声地扫视众人一眼,一脸的无奈,无力地说:“既然大伙儿都不同意,这事儿就先撂下了,村里暂时不垫钱了,等集体足够富裕了再说。那,入保险的事,就靠村民自愿吧,散会。”
大家默默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万胜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