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那我便守在山下了。”
龙髯客看了一眼对此事无动于衷,只顾着和程文玉眉来眼去的李丹凤,无奈说道:“万一山上有变,千万记得吹笛唤我。”
“嗯,知道了,放心吧,大胡子!”
李丹凤微微一笑,心不在焉道。
“柯门主!我家全儿他已经数月不曾发狂,为何那日,会突然发作?!”
而那李忠兀自还在气急、恨急道:“还有,那只夺命的暗箭,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你......”
“好了!!以往的那些既成之事,如今再次论说,又有何用?!”
李益挥手不耐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暂居此地好了——嗯,‘大鱼岛’、‘万岁山’,这两个名字的寓意倒是不错......”
“是,庄子《逍遥游》篇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李忠知道此时此地,李益决计不会为了自己而和柯芙蓉反目为仇,于是马上转变了神情,搀扶他上山说道:“‘大鱼岛’三字,正是寓意国公大人如同那鲲鹏之身,只待风气凌云,一展雄心壮志。而‘万岁山’之名,更是象征着国公大人乃是天命所归的万民之主哇!”
“妙也!此二处日后作为龙兴之地,传扬出去,也是一番佳话了。”
沐云下意识地先去搀扶李丹凤,李丹凤则心疼武氏无人照料,连忙示意她和自己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武氏登山,那武氏便气喘吁吁地行走着,含笑说道。
“娘子,小心脚下。”
李益心疼地回过头来,叮嘱她道:“唉!今日咱们流落至此,丫环、婢女们仅剩一人可用,真真是委屈你了!”
“咱们大业成功在即,国公大人万莫说此等丧气之话!”
武氏却是信心满满地豪言壮语道:“等到今日扎营之后,我便写信劝说娘家一族带兵前来支援,同谋盛举。”
“嗯......,书信的内容由我来执笔,你只管誊抄即可。你那位趋炎附势的侄儿啊,若知实情,是万万不会前来的,惟有谎话诱之方可!!”
李益说着,又心疼起女儿来,招手呼唤道:“程少侠,山路如此地颠簸、狭隘,你怎么不过来搀扶凤儿一下儿呢?”
“是,国公大人!”
程文玉如奉纶音地,急忙上前搀扶李丹凤说道:“丹凤小姐,请容在下护佑您的玉驾!”
“爹爹,您、您这是......”
李丹凤颇为诧异道。
“试问天下,有哪个做父亲的,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呢?!”
李益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道:“但凡是你喜欢的,只要水到渠成,我自然就会成全你的!”
“是啊,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呢?”
武氏面色微妙道:“平时啊,都是你误会我和你爹爹了!”
“......”
李丹凤闻言,默默握紧了程文玉的手臂,脚步沉重,神情十分之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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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日,夜。
“走开,走开!”
李益突如其来的怒吼之声,划破了森森黑夜的寂静,冲出军帐,在整个山间回荡不休道:“走开,你们这些红头发、绿眼睛的小鬼!!”
“沐云,我爹爹他怎么了?”
李丹凤在睡梦当中惊醒坐起道。
“不知道啊,小姐......奴婢这就过去查探一下儿。”
睡在一旁的沐云连忙爬起身来,揉搓着眼睛说道。
“不,我和你一起去!”
李丹凤很是担心地带着沐云来到了李益的军帐之前,见帐前空无一人守护,便慌忙挑帘入内道:“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走开,走开!!不要带我走!”
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李益,正手持着一把利刃,在半空之中左砍、右刺道:“我没有杀你们,是你们自己该死,是你们都想来害我!不除掉你们,我又怎能继承国公之位呢?!”
“爹爹,你在说什么呀?”
李丹凤诧异之极道:“谁想害你?”
“凤儿,你来了?快,快过来挡着我,别让你的叔叔、伯伯和姑姑们向我索命!”
李益见到她,急忙一把拉住她道:“乖女儿,快替我挡住他们!!”
“爹爹,叔叔、伯伯和姑姑们,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李丹凤更加吃惊道:“他们为什么要向你索命呢?”
“为什么?因为,因为他们都背着我搞鬼,所以......所以他们就都死了!哈哈哈哈哈!”
李益神情古怪地哈哈大笑着,忽然凑近了她的脸庞,神秘兮兮道:“凤儿,世上没有人能够骗得过我的,包括你在内!你以为,你和程文玉那小子的一切,我都浑不知情吗?若非我在暗中默许,你和他,还能天天厮混在一起吗?他上得了比武的擂台吗?——这些,都是我安排的呀!嘻嘻嘻嘻嘻!”
“爹爹,你......你的意思是说,你其实是有意成全我的,只是暂时利用孙克己而已,是吗?”
李丹凤又是惊讶,又是感动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呢?”
“欸~,你要是知道了我的全盘计划,便会生气的,凤儿!!呵呵呵!”
李益松开了她的手臂,慢慢放下匕首,面露得色道。
“那怎么会呢?女儿感动还来不及呢,爹爹!”
李丹凤愧怍异常道:“亏我还一度误会你,心里只有皇权帝位,没有骨肉亲情......”
“傻孩子!我那是为了让你一心陷入和这厮的浓情蜜意里,将来才只求和他恩爱缠绵,无心打理朝政,心甘情愿地做个傀儡女皇,将天下的实权,交由我一手把握呀!”
李益歪着头,嘻嘻一笑道:“还有那个孙克己,满脑子都是柯芙蓉,我就刻意成全他,让他时时刻刻都腻在柯芙蓉的身边,如此,他才不会介意做个挂名皇婿,帮我处理朝务——反正他师父张若行要的,也只是权益并非佳媳,只要他能飞黄腾达,他们黄河帮能够成为天下第一门派,他才不管自己徒儿的头上,到底是什么颜色呢,嘻嘻嘻!......”
“爹爹,你!!......”
李丹凤气结无语,羞愤交加道。
“怎么样,你爹爹我神机妙算,无人不被我网络其中吧?”
李益洋洋自得地摊开手掌,笑嘻嘻说道:“只可惜,张若行那个老废物不小心战死沙场,黄河帮也全军覆没,白费了我一片苦心!但是无妨,我的股掌之间,还有你和程文玉这两个棋子,够用了,够用了!哈哈哈哈哈!”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李丹凤伤心之极地捂着耳朵,逃出军帐道:“我要找我娘亲去,我要找我娘亲去!!!”
“小姐,小姐!”
沐云慌忙提着灯笼,追了过去道:“路黑,您小心脚下!”
“咦?!凤儿,凤儿!”
之前一直处于半癫狂状态的李益,此时忽然间清醒了过来,自己也深觉纳罕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突然难以自控地对着凤儿,胡言乱语、和盘托出了呢?卫兵,卫兵!李忠,李忠!!!”
“国公大人,请问何事相唤啊?”
柯芙蓉笑意盈盈地走入帐内道。
“柯门主,怎么是你呢?帐外值守的卫兵呢?李忠现在何处啊??”
李益惊异地看向她,抬起手来,理了一理自己蓬乱的头发,猛的醒悟说道:“你???是你,是你?!”
“不然,还能是谁呢,国公大人??”
柯芙蓉笑眯眯说道:“你近来是不是经常觉得浑身燥热、脸颊发红,眼前、耳边,时常出现不应该出现的景象和声音呢?”
“你这妖妇,竟敢对本公下毒?!来人哪!”
李益恼怒不已地召唤说道:“李忠!李宦、李官,呃......程大侠、程少侠、张仁智!......”
“您就别白费力气了,国公大人!”
柯芙蓉用无限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嘻笑说道:“您怎么忘了,李宦、李官和张仁智他们,全都死于非命了呀!至于剩下的人嘛,也都惟我马首是瞻,没有我的吩咐,谁敢应声而入?!”
“嗯?!程家仁父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
李益惊疑不定道:“我本来就有些疑心,以李宦、李官的武功,怎会轻易地死于乱兵、流箭呢?!这都是你干的吧!还有,李忠为何久唤不至?莫非,他也成了你的手下冤魂?!......你到底给我下的什么毒?!”
“国公大人,您可真是疑问重重,让我一时应接不暇,不知从何答起呀!”
柯芙蓉含笑行至李益的主帅之位前,堂然落座道:“那我就耐心一点儿,逐一地为你解疑答惑吧!——那程氏父子远在成为你的幕下鹰犬之前,就已经是匍匐在我脚下,摇尾乞怜的走狗了;不仅是李宦、李官,包括张若行等人,无不都是死于我手。我给你下的,乃是莽草之毒......”
“莽草?!那是什么,我会怎样?!”
李益惊怒说道。
“放心~!把你直接毒死了,那还有什么好玩儿呢?!嘻嘻嘻!——我用量不多,所以你也不会怎样,顶多呢,就是失眠、幻听、幻视,胡言乱语、神志不清。如今你还有偶尔清醒的时刻,再往后啊,就是形同废物的狂人一个了!哦,便是和从前的李全一个德行。”
柯芙蓉掩唇嘻嘻娇笑道:“怎么样,有趣儿吗,喜欢吗,我的国公大人?!”
“柯芙蓉,我李益自认待你不薄,你何故如此狠辣?!”
李益听着、听着,眼前慢慢幻变出了无数个柯芙蓉的分身,便发狂一般地,扑向其中的一个道:“你快把解药给我!”
“待我不薄?!”
柯芙蓉冷冷地看着他自行扑倒在地,切齿一笑道:“国公大人,我至今仍然记得,我卑微有如蝼蚁似地跪在您的面前,苦苦哀求您收留,但却被您拒以千里之外的那一幕......”
“可是后来,我在两位夫人的提议之下,不是已经回心转意,大发慈悲地收留你进府,帮你脱离苦海了吗?我还有意叮嘱李忠,不许打骂、劳累于你。”
李益挣扎着站起身来,暂时恢复了神智,试图转圜说道:“我们国公府上下,好歹对你皆有恩惠,你怎能饮水不知思源,只记前嫌,不报恩果呢?”
“我呸!公孙氏和武氏这两个毒妇各怀鬼胎,都在把我当做设计对方的棋子来摆布,公孙氏是想利用我来迷惑李全,以此破坏武氏和李忠、乳娘的势力联合;武氏则是希望我能引诱明德公子,从而达到败坏李、武联姻的目的。”
柯芙蓉狠狠一笑道:“而你呢,何尝不是把我当做了洪水猛兽一般地防范、禁锢,直到我被李全和欣儿所迫,不得不主动跳入了龙潭虎穴,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可是,我当日也曾设法在五阴魔王的面前,保全于你呀!”
李益辩解说道:“分明是你自己非得随他而去,以此来换得,今日的荣耀之身和惊世绝技......”
“是啊,所以,我这不就是在用莽草为报,答谢您的恩山义海、菩萨心肠吗,国公大人?!呵呵呵呵呵!”
柯芙蓉眯着眼睛,频频冷笑说道。
“你!......你这毒妇,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李益绝望地嘶吼说道:“李忠,李忠!!快去看看我家娘子和丹凤的安危......”
但离奇的是,任凭他怎么呼唤,帐外依然还是冷冷清清,悄无声息。
“柯芙蓉!李忠他也不在了,是吗?!”
李益惊恐不安地,想要自行出帐查看道:“李忠!......”
“是啊,李忠,快进来吧!!”
柯芙蓉微微一笑,扬声呼唤道:“你再不出现,咱们的国公大人,这就要马上思忆成狂,为你痛不欲生,不顾一切了呢!”
“是!”
李忠果然即刻应声而入,含笑说道:“国公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你!!!”
李益如遭晴天霹雳一般地看着他的表情,又转过头去看向柯芙蓉,抬手轮流指向他们道:“你们!你......”
“那你以为呢,国公大人?”
柯芙蓉站起身来,聘聘婷婷地走出军帐,只留下一串清脆异常的欢笑声道:“你的饮食如此之小心、谨慎,非李忠试毒而不用,要不是他的帮忙,我就只能选择其它的毒药了,那岂不是少了许多的乐趣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忠,为什么,为什么?!”
李益仍然难以置信道:“我自幼便将你视为兄长一样看待,可谓是推心置腹、毫无隐瞒,且又许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因何背叛于我?!”
“国公大人,并非老奴卖主投敌、不忠不义,只是全力以赴、尽忠职守,谨遵主上之命而已。”
李忠拱起双手,往右上方虚施一礼道:“你、我本来就道路殊异,立场不同,这‘背叛’二字,又从何谈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