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君歌第一次在下属面前自称“本宫”,平日里她向来不会如此称呼。
大长老费力地撑起身体,坐直了身子,而剑尖不偏不倚地抵住了他的咽喉。
君歌手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剑刃轻轻一划,在他的喉咙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她逼迫自己移开视线,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相信:“为什么,大长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长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说:“兰因絮果易还,人心沟壑难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而这种私心往往能让人的欲望变得无穷无尽。”
“你的私心,是为了那位女子吗?”
裴玄站在一边,终于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斩钉截铁。
不出所料,大长老听到这话后脸色更加苍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连抵在喉咙上的剑都顾不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
君歌手中的剑瞬间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给我闭嘴!”
“她是被迫的!”
君歌似乎第一次看到大长老如此惊慌失措的一面。
她朝他怒吼,他却一脸平静。
她用剑指着他,他依旧面不改色。
如今,仅仅因为裴玄的一句话,他的脸色就变得如此难看。
“议事堂隔间里那件沾血的衣裙是她的吧?你身上的腰带是她亲手绣的吧?”
大长老下意识地颤抖着伸手去摸腰带,但随即又强作镇定地解释。
“那是我的,我的腿受伤了。”
君歌冷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自嘲。
“你极力隐瞒云国发生的事情,不向药王谷传信,是因为担心我来到云国,你们就会暴露,对吧。但你并不知道,有人却在背后给我传信,将我引来了云国。”
那天她刚来到云国,后面前往神医阁之时,大长老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慌,但被他掩饰过去了,她那时并未多想。
在检查尸体时,他故意打断君歌的思路,那时君歌并没有怀疑,只是觉得大长老在关心她罢了。
最终让君歌起疑的并不是她发现了什么,而是大长老带她来到议事堂那一瞬间,也许连大长老自己都不知道里面藏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受伤的人。
那股血腥味引起了她的怀疑,但下一秒大长老就将自己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用以掩盖那股血腥味。
其实这是因为他为了保护里面藏着的那个受伤的人,而且那个人还必定是大长老认识的,要不以他的性格也不会无缘无故没有看到里面的人就动手伤害自己。
后来他又反复试探她是否查出那些尸体有什么其他的发现,无非是担心她最后查出这些人背后被杀是什么原因,毕竟她都查出了精液这一部分。
“神医阁每月一次的议事,是原本定下的规矩,但议事堂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桌上积满了灰尘,茶盏里的茶也早已陈旧。你应该是担心使用议事堂时被人发现里面的隔间有一条暗道吧。”
大长老瞬间看向君歌,眼里的光芒瞬间消失了。
而且那日周大人所说的线索是大长老提供的,神医阁也是最快到达那里将尸体运走,后来又突然说凶手找到了。
她吓唬那个替罪羊,发现他根本不知道那些男子的死因,料想是背后之人找了一个替罪羊而已,肯定是担心暴露了他们的最终目的。
但是这个替罪羊也太没水准了,竟然连那些人的死因都不知道就敢当,漏洞百出。
当天她就传信给天音阁查清楚这个替罪羊的身份,没想到这人真是死得活该,他家中的妻子和儿子明明是他自己杀的,原因就是他在外面有个美娇娘。
而且那美娇娘还有了孩子,为了那一笔钱,他就答应了,最后还查出这男人根本没有被处死,而是被救了出来,但是牢里面却说他死了。
看来不过只是想要让外人看到这桩案件破了而已。
她前去查看尸体之时,因为裴玄的缘故不能亲自上手,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
但是她后来又偷偷瞒着所有人前去查探了一番,最终在那男子大腿根下又发现了精液,最终她才得出结果,背后之人想取的是男子精液。
男子精液、妇人、孩童,再联想到死人炼药,她隐隐约约猜到一个古方。
只是她还需要去空间查探一番再确定……
还有那些孩子,也是他们为了不继续暴露,找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就算后面失踪了也没人会注意到。
将这些发现一一讲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
“第二次再次来到议事堂时,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焕然一新,但你觉得我怎么想?以我们心思缜密着称的大长老,应该能猜到我想说什么吧。”
“那些看似合理的解释,有时不过是对真相的生硬掩饰。真正的智慧,在于透过表象,洞察事物的本质。”
“这句话是我十岁那年生辰时你告诉我的。”
“现在我还给你。”
“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三年前?还是五年前?”
“还是从你对我好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当君歌说出最后这句话时,她的声音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透露出她内心的恐惧。
她真的不敢想如果是最后一个……她会如何?
“如果我告诉你,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你会信吗?”
大长老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紧握的手指似乎在强忍着某种痛苦。
“我信。”
“但是,无论有什么苦衷,都不能成为牺牲无辜生命的理由。”
“只要你告诉我背后之人,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大长老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随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迹四溅,最终一滴血落在了君歌的鞋尖上。
“无用……的,老夫也……不知他……是谁。”
“我……本……无心。”
“却又了……有心。”
“若让我……做选……择,我宁……愿从未来……过药……王谷。”
“求你……放过她……”
“替我……好好照……顾芙儿……”
“还有对不起……”
他轻轻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但由于力量不济,信封滑落在地,沾染了点点血迹。
君歌呆立着,目睹大长老的手缓缓垂下。
君芙扑向他,疯狂地摇晃着,呼唤着:“父亲,醒醒啊。”
接着,她惊慌失措地跑向君歌,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指甲几乎要刺入肉中。
“快!救救我父亲!”
“你不是很厉害吗?快救他啊。”
裴玄走上前,拉开她,轻轻一击,她便昏迷过去。
君歌倚在裴玄身上,坐在榻边,面无表情,机械地伸出手为他把脉。
即使刚才救了他,他也命不久矣。
“蚀心蛊。”
“又是西域的蛊。”
君歌低头,看着永远闭上了眼睛的大长老,眼眶终于忍不住湿润了。
“其实我从未后悔过。”
“即使知道是你。”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不好了,阁楼那边起火了!”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喊。
君歌猛地冲下楼去,看到阁楼火光冲天。
那群孩子们!
君歌飞身跃入火海,裴玄紧随其后,两人在阁楼中搜寻了一圈,却未发现任何人影,最后君歌冷静地找到了那个暗道,纵身跳了下去。
他们一直走到那天的密室,才看到一群被绑在一起的孩子。
她一一上前检查,发现他们只是昏迷了过去。
裴玄在后方观察着四周,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不好,我们中了陷阱!”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