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崖脉她最后还是下去了,人间鬼界她最后还是都渡过了,她未曾赢过,从头至尾。
祝烛收回思绪,抬头看向了大长老,强装冷静的问道:“不知大长老此行前来,有何贵干?”
大长老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像是深沉的湖水泛起的涟漪,看出他眸中情绪波动的祝烛猛然一愣,迄今为止,她还从未见过这位三界神明有过喜怒忧哀的模样,在她怔愣之中,听到了大长老的声音。
“阿烛,我知道你心中有怨……”
祝烛实在没忍住,冷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自嘲与悲愤:“怨……?大长老,您跟我说怨?”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被她倔强地强忍着,不让它们轻易落下,端着她最后的傲骨,似乎一旦落泪,便是对命运的屈服。
看着她的样子,大长老沉默了许久,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终于,他缓缓说道:“这是古族的使命,也是为了维护三界的平衡,这是不可违抗的法则。”
对啊,法则,不可违抗。
大长老说着抬起头,望着远方漆黑又辽阔的天空,纵然一片寂静,却无法抚平他此刻内心的波澜,十五年前发现自己的心脉波动,情绪变化,他就注定要走向消亡,只是冷寂了千年万年,从未想过会有祝烛这个变数,他低声说道:“你的血脉特殊,这是上天赋予的恩赐,也是无法逃避的命运,阿烛,这是你的责任……”
祝烛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他一眼,声音里满满的讽刺和失望:“大长老,你跟我谈责任?这是我的责任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空空信奉你们的预言,预言是谁定的?你听谁的命令?大长老,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直坚信着你的谬论,什么古族?什么献祭?三界安宁因果凭什么要数代被预言的人承担?”
大长老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好像是被祝烛问的哑口无言了一样。良久,似乎是因为周围太过死寂,连风都看不下去,呼呼的风声响起,在辽阔的草原上自由奔跑。
风声中携带着大长老的低语。
“你确实,是最特殊的一个……”
特殊到,让我心甘情愿的,做了人。
“祝烛,相信我,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他的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有些缥缈,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祝烛咬着嘴唇,咬得嘴唇泛白,却始终不再言语。
只是她的目光始终未曾从大长老身上移开,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底。
眼前这位啊,是绝世独立的神明,是终于向世人剥开面纱的神明,是她曾经最信赖的人。
萨迦草原的晚风中,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各自的心思如同幽夜长空,复杂而深沉,被无尽的暮色吞噬着,只留下一片寂静与迷茫。
恍惚间,祝烛听到大长老似乎问了一个问题:
“你听说过,河神的新娘的故事吗?”
祝烛凝滞的眸光微微清醒,嘴边呢喃着:“河神的……新娘?”
大长老继续说道:
“村里有了旱灾,久久都不下雨,巫师告诉村民要将漂亮的女儿献祭给河神做新娘,求河神庇佑,才能久旱逢甘霖,给村落求得生机……”
祝烛摇了摇头,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混乱,这个故事,怎么这么熟悉。
“在一些传说中,献祭河神新娘的仪式极为残忍。村民们会在特定的日子,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精心打扮成新娘的模样,然后将其放入花轿或小船中,任其随波逐流,最终沉入河底,以此来祈求河神保佑风调雨顺、村庄安宁……”
“被选中成为河神新娘的女子,往往面临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她们本有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却因被选为河神新娘,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的父母悲痛欲绝,而她自己也满心恐惧,却又无法违抗这一传统.……”
祝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这不就是……古族的献祭仪式吗?
如此荒谬。
大长老也觉得,这是荒谬的吗?
莫名的,她心中突然感到有几分舒畅,看着大长老的目光竟然沾染了几分期望。
她颤抖着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脏,在悲鸣。
说你是被逼无奈,说你也觉得这是错的,说你不会杀我,不会让我献祭,说你会保护我……
师父……求你……
别骗我……
这么想着,祝烛觉得眼眶又热了起来,眼前的景色被眼眶中的泪水遮蔽的朦胧起来,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歌声。
——
在墨河的幽谧雾帐,
老柳垂着发,像巫的模样。
河神要新娘,要那娇柔月光。
风在传,声如腐叶的嘟囔……”
……
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