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裁缝低垂着头慢慢地走过来,虽是个热天,却笼着两只手,肩膀瑟缩着耸起,像是走在风雪之中。
妇人先问道:“老韩掌柜,这次街道司可给你签了证书?”
“那街道司的王勾当嫌我不听他的话,没有到庆典买卖场出摊子,死活不给我开,这事可叫我咋整啊!”
韩裁缝说着话注意到燕青,不明白为啥有个光膀子的站在这里,妇人替燕青说道:“你说这事,他来急着买衣服的,你这又不开门,这要是在冬天后生怕是要冻坏了!”
“进来挑挑吧!”韩裁缝打开了锁。
妇人提醒道:“你还敢卖货呀,不怕街道司来找你毛病?”
韩裁缝骂道:“我不卖,我送他,这谁还管得着,让街道司见鬼去吧,不是人做的玩意!”
燕青见这情景也是不知所措,买件衣服何苦给老头儿惹麻烦,便说:“你能送,我不能白要啊,我再去别家找找吧。”
韩裁缝嘟囔着:“不要拉倒,一会儿我把这些都扔到街上去,我爹要没了我都不能去送一程,还做什么买卖,还有啥脸活着!”说着话就发作起来,一把将衣服架子推倒,好好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燕青见此情景心中疑问更甚,这老头儿咋还整绝望了呢,本来想走又收回了步子,拦住韩裁缝不让他继续砸东西:“老掌柜,你有啥难事跟我说说,我这里还有些银子看能不能解决!”
“不是银子的事啊!”韩裁缝一拍大腿坐了下来,两颗浊泪含在眼里,也许是心里憋的慌,把他的事也毫不避讳讲给了不认不识的燕青。
这次官府搞出的庆典活动,最惹人恨的就是花银子买身份这事,千百年都没有的先例,也只有一些想借机献媚的有钱人或官家人才去买那更高级别的身份,老百姓没谁愿意多这笔开支。
老韩是个耿直人,又自恃手艺是全城最好的,既不肯买身份,又不肯去庆典买卖场摆摊子。街道司的勾当官王勾当负责老韩所在这条买卖街,差事在老韩这儿受阻推行不下去,不禁恼羞成怒,勒令老韩庆典期间关了铺子不准卖货。
宁可关了也不助长你的歪风邪气!老韩这么想着就关了门。
哪曾想接着就来了噩耗,昨天侄子韩凤祥从徐州赶来报信,老韩那住在大哥家的老父亲要不行了!
老韩听侄子说老人已经三天吃不下饭,知道这次去有可能就是奔丧,见老父亲最后一面,急忙收拾着想带全家去徐州,到了城门口才知道,进城随便进,出城必须要身份证明,现在连侄子都出不去啦。
老韩只得去街道司,王勾当见来了报复机会,说啥也不给办,老韩说宁可多花银子,王勾当打着官腔说:“身份证书是很神圣的事,岂能你想不办就不办,你想办花钱就能办吗?那官府的威严何在呢?”
昨天跑去没办成,今天老韩去时硬着头皮给王勾当塞了一锭银子让其通融,岂料街道司的长官在那里,王勾当像是遭到了极大侮辱一样把银子推出去,大嚷:“我依法办事,讲究的是公正廉明,休想贿赂我,再做这腌臜举动送你进牢子!”
王勾当油盐不进,韩裁缝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既后悔当初的倔强,又着急老父亲的后事,所以有了这时的情绪失控。
燕青想起才见过的王伦那张让人如沐春风的脸:“为何不找知府说理呢,我看王大人挺面善的啊!”
“别提他了,这些害人的事都是他搞出来的,本来就是山贼底子,做事也是黑白不分,有事告上去他给你随心所欲地判,本地人都叫他‘笑面虎’,再说,那王勾当据说和他还是什么亲戚呢,我平头百姓怎么能告的赢。”
得,朱富大哥的“笑面虎”要被王伦抢走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展平捏捏身上朱富给他的证书,问:“你们出城凭的就是一纸身份证书吗,还有啥规定啊?”
“没啥特殊的,只要人数对上就行,出城的人本地外地都有,守城的也不可能都认识,靠的就是查人头,上面几个名字,就能出去几个人,多了少了都不行。小哥你挑几件衣服走吧,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成夜里爬城墙也得出去!”
“你家要去几个人?”
“我家六口,加我侄子七口!”
燕青有了主意:“行,我就在这儿挑两件衣服,你这就去和家里人准备好,我领你们出城!”
韩裁缝不相信:“我是本地人都想破了脑袋也没招,你有啥法子?”
燕青拿出那张证书:“这上面是八个人,你们七口,再加上我,不是正好够数!”
老韩看了欣喜异常,但马上又收了笑容:“可是,给我们用了,证书上其他那几个人怎么办?要知道这些都是登记在册的,不管是本地的外地的,只要发过证书,就不会发第二次,要是没这规矩我早就去街上找外地人买一份啦!”
他还真是个耿直人,自己火烧眉毛了,还替别人着想。
燕青想到正在被知府当做客人的那几位,笑道:“他们不会有事,就这么办吧!哎,你家卖鞋吗?”
“不做鞋帽!”老韩看看燕青的脚:“你的尺码和我家二郎的差不多,我把他的新鞋给你拿来。”说着就匆匆走了,留下燕青自己试衣服。
......
朱富等人与王伦聊的很是投契,着重介绍了李云的都头身份,和自己这些人被董平撵到这里想投奔泰山的事。
王伦听了大笑,藐视地说:“董平小儿就是张狂,当初竟敢带兵来打梁山,孙大圣都不屑出手,只几个小将就把他打得跳水,幸得水性好逃了一命,没想到投了伪汉,有了仗腰的,又开始到处撒野了!”
朱富恭维道:“那厮霸道,也就王大人能镇住他!”
王伦摇摇手指,伸向上方:“董平来犯时我已经主政济州府了,都是听兄弟们告诉我的,再说论武力我也不是董平的对手,但是我上头有人啊,大圣朝之主孙大圣,想取董平性命千里之外就能办到,而孙大圣是我的贵人,这个知府就是他让我当的!”
朱富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听说大圣就是不稀罕,真要想夺赵家江山,早就给拿下了,到时王大人还不得到朝中做官啊!”
“你们错了,在朝为官不如主政一方,又轻松又威风,来财也便利,所以说,你们要去泰山,就算当个小头目,还不如留在我这济州府来得自在,李都头,我也听说你功夫厉害,不如在济州府供职,我先还是给你个都头做,以后有了功绩,升职不是问题!”
李云听了心意已动,再看同行人里面的吴捕快和另两个人,他们也都惊喜地点头,知道他们还是愿意继续当官差,便站起身向王伦躬身谢道:“李云感谢大人栽培,愿意和他们几人留在济州府,供大人驱策!”
吴捕快和另两个沂水公差也齐齐施礼,他们即使还当捕快,那也是从沂水县升级到济州府了,人生有几次机会能有这样的飞跃!
王伦满意地请他们坐下,又看向朱富,对方马上堆起满脸笑容:“王大人,朱富闲散惯了,只怕当差再给您丢人,想着还是干老本行,在济州府开一家酒楼,到时大人把官府的酒水事务多照顾给朱富,和大人一起发财岂不美哉!”
“想的也美,现在有家酒楼是官府指定的用餐点,不过你先开起来,只要你各方面强过他,这定点就是你的啦,怎么样?”
“有大人坐镇济州府,朱富的酒楼一定能做到济州最好!”
王伦踌躇满志地看着众人:“都安排好了,还有燕青,他手底下利落,人也机灵,就是年岁经验差些,不过看在朱富兄弟和李都头的面上,可以让他当我的贴身侍卫。嗯,他怎么还没回来?”
“会回来的,他的银子还在我这!”朱富掂了掂燕青留下那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