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库房不远处的一处厢房房顶上,南荣婳和沈临鹤正巧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沈临鹤目露意外之色,低声道:
“这郭庸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自家府中将前来搜查的御史大夫迷晕?!”
南荣婳不言语,只神色冷静地看着郭庸拖着谢坤往那库房而去。
沈临鹤恍然,“原来是想要借那‘怪物’之手,除掉谢坤?”
只见郭庸紧张得两鬓都在冒汗,他艰难地将谢坤连拉带拽地往那库房而去。
而方才谢坤怎么都推不开的库房门,郭庸轻轻一推便开了。
他只敢将库房门打开一道不大的缝,而后把谢坤推入房中,便手忙脚乱地将门紧闭了。
郭庸抹了抹头上的汗,又小心翼翼往四周张望了片刻,随后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哼,郭庸啊郭庸,”沈临鹤摇着头感叹,“说他胆子大吧,他见着自家儿子竟只顾着逃跑,都没认出那究竟是谁,还不如他家小厮,说他胆子小吧,竟敢在府中陷害御史大夫?”
说完,他朝身旁的南荣婳看去,“谢坤算是个好官,他进了库房,会不会被郭念真迁怒?”
南荣婳垂眸看向不远处的库房,似乎可以透过一砖一瓦看到房中的情景。
“方才谢坤推门,那门却关得死紧,说明郭念真并不想将外人牵扯其中,而郭庸推门,那门却开了…”
南荣婳思索片刻道:
“郭念真的厉鬼之气越来越浓烈,原本她是不想伤害她父亲的,可如今看来…却不一定了。”
“至于谢坤,那就要看郭念真能否控制自己的厉鬼之气了。”
也就是说,一切皆有可能。
沈临鹤撇了撇嘴,颇有些遗憾道:
“可惜了这个好官。”
随后,他望向郭庸离开的方向,目露思索,“若让这家伙这般逃脱了,心里头总有些不舒坦。”
南荣婳侧目看向沈临鹤微微蹙起的眉,低声道:
“不会逃脱的。”
“嗯?”沈临鹤转过头也望向南荣婳。
两人肩靠肩离得很近,这么一对视,竟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沈临鹤有些愣怔,脑中一瞬间空白一片,待他反应过来要说些什么,南荣婳已经神情平淡地转过头去了。
沈临鹤暗暗咬牙,痛恨自己方才的反应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郭钰快要被郭念真折磨死了。”
南荣婳语调平静,讲述着一个人生命的消逝。
沈临鹤回过神来,朝那库房看去。
库房的门还是紧闭的,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从破庙出来时,你便提醒过郭钰了,若想留一命,便去灵安寺后山,”沈临鹤语气怅然,“可他不听,偏偏要回郭家,寻他的父亲。”
南荣婳的目光中,库房上空的鬼气正快速流动着。
她不是没有给过郭钰机会,不管是那日郭钰强闯后院,她用虚境之术企图唤醒他内心的那一点纯真和善良,还是之后郭念真追他而去,南荣婳将他送到了灵安寺后山。那灵安寺毕竟是千年古刹,寻常鬼怪,甚至是普通的厉鬼是不敢靠近的。
再加上今日的提醒,不管郭钰抓住了哪次机会,他都可保全一命。
但…他没有。
所以,如今这结局,也算他应得的。
只不过郭庸此人若就此逃脱,也太说不过去了。
南荣婳的目光转向郭庸离去的方向,只见他走到主屋后的一处小池塘边,见四下无人,他匆忙将方才把谢坤迷晕的那一小包药粉,撒入池塘中。
南荣婳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玩味的笑意,她轻声对沈临鹤说道:
“给你看一出好戏。”
-
郭庸将药粉撒入了池塘中,见粉末融在池水里,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低着头,恰好看到池塘绿幽幽的水面映出他的倒影。
随后,郭庸便愣住了。
他有些疑惑,自己是长得这副模样吗?
怎的看起来如此陌生…
好似与他相比瘦一些,脸上胡子短一些,身上衣着朴素,头上戴的也不是他的金冠帽,而是用黑色的方巾将头发束起,最关键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郭庸看着这人既熟悉,又陌生。
“父亲!”
女娃娃奶声奶气的叫喊把郭庸叫得回了神,他抬眸向池塘边看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是…
郭庸只看着这女娃娃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小女娃见他只看着自己,并不像往日一样张开双臂迎上来,小女娃有些不高兴,撅了撅嘴。
“父亲不喜欢真儿了吗?”
真儿?
郭庸一下子瞪大了眼,这是…郭念真?!
他想起来了,郭念真小时就是如此模样,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最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父亲’。
那时候这一句‘父亲’便把郭庸叫得心花怒放,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凉!
郭庸又探着身子去看池塘中的倒影,待看清了水中之人,他如受惊一般,一下子又缩回了头。
这倒影…是他年轻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已过不惑之年,明明他这几十年蝇营狗苟,终于成了六部尚书之一,怎么会像时光倒流一样,又回到从前了?
而池塘另一边,那正向他走过来的小女娃更是让他心惊肉跳起来。
郭念真…他的女儿,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死的时候,自己正在同郭钰商量,利用文相羽苏太傅学生的身份联络各地学子一事,若这事成了,他以后的荣华富贵,以后郭家后继有人的事便无需烦忧了!
于是…他只对大理寺的人应下了,却迟迟没有动身去辨认尸体。
毕竟,郭念真在他心目中,已是无关紧要了。
一个女儿而已!
以后迟早是泼出去的水!
而此时,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竟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向他走来。
郭庸吓得连连后退,大喊道:
“你别过来!我知道,肯定是你搞的鬼!你快放我从这出去!”
那小女娃先是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父亲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而后似乎她发觉一向对她极好的父亲突然的厌弃,小女娃‘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小女娃一边大声道:
“父亲!你已经三日不曾回过家了,我…呜…我好想父亲!”
郭庸看着这有些熟悉的场景愣住了。
三日不曾回家?
他拧着眉琢磨,而后突然想起来了!
他当时应是刚刚知道自己在老家竟然还有一个比郭念真大两岁的儿子!
而他之所以三天没有回家 ,正是因为他回了一趟老家,将这儿子接到了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