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婳的心跳得很快,她手中的灯笼也微微颤抖着。
不知她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灯笼,她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了几下灯笼的提杆。
片刻后,才对着那女子背影平静地喊道:
“东平寒月?”
手执拂尘的青袍女子慢慢转回了身,她的目光凝在南荣婳身上,正来回地打量。
与此同时,南荣婳也在冷静地打量着她。
女子约莫四十岁上下,长相不算出众,只能用尚可形容。
约莫经常皱眉,女子眉头间已经长了两条细纹,再加上脸型偏长,颧骨凸起,让她看起来不怒自威。
“听说你叫南荣婳,倒是个标致的姑娘。”她的语气带着三分自傲,“十二年前你是如何从南荣族地中逃出来的?”
南荣婳的手紧紧握着灯笼提杆,眼前这女人提起十二年前竟然如此平静,若非她,怎会有十二年前的血流成河,残肢遍地!
南荣婳周身气压骤然降低,一阵阴冷的风穿过小巷。
天空之上,厚重的乌云快速飘动起来。
眼看风雨欲来。
东平寒月抬眸看了看天,开口道:
“听说你们族中十七年前,有一女娃降生,她出生之时天空便犹如今日这般,那一日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时她呱呱坠地,一瞬间密林绿叶凋敝,此后三年寸草不生!”
东平寒月的目光又落回南荣婳的脸上,“南荣一族直到十岁才叩问鬼神请求赐名,在那之前,均以编号代称。那女娃直至南荣灭族之时还没有名字,她的编号是…十七。”
东平寒月死死盯着南荣婳,“姑娘的编号是多少呢?”
南荣婳不答,仿若没有听到东平寒月的问题。
她袖中的手指头微微弯起,但面色依旧一片冷然。
风将她的裙摆吹起,阴暗的天光下,南荣婳仿若从异界逃出的鬼怪。
“十二年前,你为何要灭我南荣一族?”
东平寒月垂眸沉默半晌后,开口却是:
“你与沈临鹤究竟是什么关系?听说你们要成亲,你是真的喜欢他?”
南荣婳听她这么问,眉头忽地一蹙,片刻后琢磨过来什么,神色又如常了。
她将原本勾起的手指又悄悄松开,手指尖原本要朝着对面女子飞射出的旋风也沉寂了下来。
她露出一抹淡笑,回道:
“我自然是喜欢他的,否则为何要嫁给他呢?”
东平寒月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她努力的掩饰,不过没有逃过南荣婳的眼睛。
东平寒月看向南荣婳的目光不若方才那般自傲,她低声道:
“十二年前的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还有,朝堂之事,你莫要插手。”
南荣婳沉吟片刻,思索东平寒月话中的含义。
之前她与沈临鹤猜测,沈临绮的身体中是东平寒月的魂魄,那面前这女子身体中的魂魄想来便是沈临绮了。
否则她方才提到沈临鹤时眸中不会有掩饰不住的暖意。
不过,南荣婳原以为沈临绮是被迫引了魂,如今已是飘荡在极泉宫的一缕生魂,可如今看来,沈临绮竟是自愿与东平寒月交换身体?
她究竟为何要这样做呢?
南荣婳装作生气的样子,拧眉说道:
“我的未婚夫婿被押入了大牢,难道我就只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对,”东平寒月语气十分肯定,而后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南荣婳,“你到底了解沈临鹤吗?在你的心目当中,不会以为他只是个会寻欢作乐、喝酒斗蛐蛐的草包吧?”
南荣婳一挑眉,“怎么听上去,国师比我还要了解我的未婚夫婿,按理说,你们两个应该没有交集才对。”
东平寒月冷哼一声,“我是国师,朝堂上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我的眼睛,沈家人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外人不知,我可清楚的很!”
“人中龙凤?”南荣婳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呵,国师真会说笑,沈家人只有一个沈老国公尚说的过去,其余人…各个是无能的草包!”
国师面色微沉,没有反驳,可她周身强烈的气息波动昭示着她此刻已然怒极!
南荣婳由此便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国师怎么可能如此在乎沈家人的名声?
此人,必是沈临绮无疑!
忽地,二人均察觉到有什么正快速地朝此处而来,她二人对视一眼,竟默契地同时闪身向对方袭去!
一时间,小巷中狂风原地而起,周遭堆积的杂物全都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然而只是阵仗看着吓人,实则对战中的二人均没有使出全力。
‘东平寒月’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可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正当二人看似打得难解难分之时,忽而又有一道身影猛然出现。
那人没有手下留情,一双染着蔻丹的手成利爪模样,朝着南荣婳的脖颈快速伸了过来。
是假作沈临绮,实则魂魄躲在她身体里的国师!
南荣婳没有闪身躲避,而是迎面而上,她明显感到一旁的‘东平寒月’动作一顿,仿佛不知道该帮谁。
南荣婳将手中的灯笼掉了个头,竟用提杆一下敲到了‘沈临绮’的手腕处,让她瞬间便卸了力。
‘沈临绮’眸色凝重起来,方才她竟然没有看清南荣婳的动作。
眼前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闪过,她的手腕便一下剧痛起来。
‘沈临绮’的脸色白了几分,她深知在此处自己定不是南荣婳的对手,于是急急后退几步,见南荣婳没有跟上才停下。
随后,她便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开口道:
“国师,您莫要与南荣姑娘打了,她…她是我阿弟的未婚妻子,便也是徒儿的家人,徒儿对南荣姑娘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南荣婳见她如此惺惺作态,心中冷笑。
‘东平寒月’眸色复杂看了南荣婳一眼,“那便看在紫华的面子上,这次暂且饶了你!”
而后她意有所指道:
“你且记住我方才的话!”
“我们走!”
说完,她二人便闪身离开了此处。
方才的话…
南荣婳垂下眸子,是指让她不要插手朝堂之事吗?
小巷中安静下来,只有头顶传来滚滚雷声。
不多时,细密的雨滴便如千万条细丝一般落下。
南荣婳的头顶上,小鬼们正不遗余力地为她挡着雨,有时为了争抢最中间的位置而大打出手。
几滴雨水趁着这机会,从它们之间的缝隙中穿过,落到了南荣婳的睫羽上。
小鬼们一看,赶紧老老实实凑成一团。
“小十七,”灯笼中传来高岑的声音,“我看到她了。”
声音有些闷闷的。
南荣婳轻轻抚摸了一下灯笼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还不等她琢磨出来,高岑又说道:
“沈临鹤的事,你要管吗?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南荣婳抚了抚胸口,最近不知为何,这里总是有些发痒。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她踩在已经湿乎乎的青石板路上,闻着空气中潮湿的气息,低语道:
“高岑,不管我与沈临鹤是什么关系,我与沈老国公是做了交易的,我要护着沈临鹤,护着沈家。”
“我不能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