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子,这…”车夫颤抖的声音传进车厢内。
李赫全在外怕泄露了身份,都是让车夫喊他公子的。
在马车中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可驾车的车夫却看到一清二楚。
方才明明马车行的好好的,他遥遥看到一女子站在路边,还纳闷这京郊的几里地全是林地,怎会有一妙龄女子一动不动立在那处。
结果将要从这女子身前经过时,却见她略略一抬手,两匹上好的快马一声嘶鸣都没有,极快地停了下来。
这荒郊野地的,天色又要黑了,车夫越看这女子越觉得诡异。
李赫全眸色一冷,“她也着实大胆了些,竟敢拦本太子的马车,说话还如此不客气!简直不知尊卑!”
他带着怒意刚要下车质问一二,却见沈临绮伸手挡在他身前。
她的眼睛望向前方,从车帘的缝隙中隐约可看到南荣婳月白色的裙边。
李赫全目露疑惑,“为何拦我?”
只见沈临绮眸色中是李赫全从没见过的肃然。
李赫全眉心一跳,还待说什么,却见沈临绮忽而唇角一勾,掀开车帘起身下了马车。
车外寒风凛冽,吹得人心头也染上了凉意。
沈临绮抚了抚被吹乱的头发,朝南荣婳柔柔一笑,“南荣姑娘特意在此处等我?可有事?”
南荣婳看着沈临绮明知故问的样子,眉眼一挑。
“那个侍女是你安排的。”南荣婳语气平静道。
沈临绮目露惊讶,“侍女?南荣姑娘是说将你供出来的那个侍女?”
见沈临绮想要否认,南荣婳直接了当说道:
“你控了她的魂。”
沈临绮讶异的神色凝在脸上,片刻后才缓缓恢复如常。
她看了一眼马车边上听到此话已经吓傻了的车夫,眯了眯眼,挥手就要朝车夫而去。
不成想被南荣婳拦了下来。
车夫只觉得周身一阵阴冷,殊不知他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敢做,不敢认。”南荣婳微微昂起下巴,睥睨着沈临绮。
随后转身向着密林中走去。
沈临绮看着南荣婳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
方才南荣婳看她的神色,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冷然望着一只卑微的蝼蚁一般。
她顿了顿,抬步跟上。
直到走出官道很远,南荣婳才停了下来。
她回望沈临绮,眸光如利剑一般,“国师倒是教了你不少啊,原以为你先前是受她蒙蔽残害了不少人,与沈家人相认后总归该改正了,可如今看来并没有。”
沈临绮微微垂头,片刻后扬唇一笑,“听国师说,南地有异族姓南荣,十七年前恰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时,有一女婴出生,女婴出生后,南地密林竟寸草不生,树木如同烧焦一般枯黑,直到三年后才长出新芽,算算年龄,莫非这女婴便是南荣姑娘?”
南荣婳神色冷然,并不言语。
沈临绮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举棋不定——
莫非…不是她?
可她若不是那个婴孩,又会是谁?
实则南荣婳此刻心中亦是疑惑丛生,沈临绮方才所讲她根本从未听说过。
为何呢,从没有人告诉过她…
看来国师知道的事情,比她想的要多。
“沈临绮,国师到底在何处?”
南荣婳的一句质问将沈临绮的思绪打断,她忽而一笑,“南荣姑娘为何要找国师?”
“若我猜的不错,”沈临绮嘴角的笑意加深,“南荣姑娘是因为十二年前的灭族之战,而向国师讨要个说法吧?”
南荣婳面色沉下来。
“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声音轻缓,却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沈临绮仿若扳回一城,脸上是自得的笑意,“我知道的啊,可多了。”
“可是,”她的双眼微微睁大,目露疑惑,“我为何要告诉你?”
冬日的林中,寒风一吹,干枯的树枝上又掉落了零星几片枯黄的叶子。
前几日的雪经过阳光的照射,化了一大半,露出地面上厚厚一层枝叶。
沈临绮看着一言不发的南荣婳,心中更是得意。
南荣一族又能怎样?
酆都大帝的守护者又能怎样?
如今这一族仅剩一个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孤女,根本不足为惧!
而就在她以为南荣婳束手无策之时,忽听身后‘呜呜’作响,回头一看,沈临绮一瞬间睁大了双眼!
只见一股巨大的旋风卷携着地上的干枯枝叶,足足有两层楼高,且风力越来越大,四周的枯枝全都向旋风飞过去,沈临绮身上的衣裙被吹得鼓动起来,头发也乱了模样。
反观南荣婳,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也不看那飓风,目光轻轻落在沈临绮脸上,仿若在等她主动投降。
沈临绮咬着牙,看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旋风,她目光死死盯着南荣婳,声音冰凉:
“怎么,你真敢杀了我吗?”
南荣婳一挑眉,似乎在说‘有何不敢呢’。
可是她懒得开口,极速飞旋的飓风便是答案了。
此时夜色完全笼了下来,天边挂上了星星点点。
然而此处林间,随着飓风愈刮愈烈,周遭的枯叶被卷得飞扬起来,遮住了天空中余下不多的亮光。
官道上,来往的马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
李赫全也沉不住气。
从官道上看来,林中黑压压的一片,一道旋风卷着周遭的枯枝直上云霄。
根本看不到南荣婳和沈临绮的身影。
而且除了越来越大的风声,再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临绮?”
李赫全焦急的声音传来,可沈临绮此刻只觉得心中烦躁。
“你既然如此逼我,那莫怪我…要你的命了。”
沈临绮说完,原本清亮的双眼竟渐渐蒙上一抹血色,她的表情变得狰狞,仿若有什么要从她的身体里挣扎而出。
南荣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临绮。
在别院时,沈临绮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南荣婳便察觉出沈临绮魂魄不稳定。
如今看到眼前这一幕…
南荣婳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可下一刻,沈临绮原本赤红色的双眸一下子褪去血色,狰狞的脸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她蹙着眉,眼中含泪,柔柔弱弱开口道:
“南荣姑娘,虽说我先前不知情成了国师的帮凶,可我现在已经知错了,你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而是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南荣婳神色未变,她微微侧头,看见昏暗的树林中,一道人影绕过飓风而来。
——是沈临鹤。
方才沈临绮那番话显然被他听到了。
沈临鹤面色凝重看着南荣婳,缓缓开口道:
“这个人,是我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