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国公一听,有些气愤道:
“你这女娃娃,怎生如此没有怜悯之心!”
南荣婳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平静地说道:
“她已经死了。”
“什么?!”
沈老国公一惊,忙回过头去看。
只见那老人姿势未变,依旧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这不好好的嘛,女娃娃你…”
沈老国公原本想说这女娃娃怎么好生生地咒别人死呢。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那老人的身躯中飘出一缕浅浅的魂魄。
事实摆在眼前,沈老国公缓缓移向南荣婳的目光中满是震惊——
方才人还未死,这女娃娃就能感知到她快要死了?
连他这真真正正的鬼魂都感觉不到!
老人的魂魄一开始有些愣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到自己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身体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你已经不冷了。”
南荣婳看着老人的魂魄依旧习惯性地缩着,提醒道。
老人这才反应过来,稍稍伸展了一下胳膊,发现周身果然变得温暖。
原本空空的肚子如今也感觉不到饥饿了。
但老人双唇紧紧抿着,眉头皱得更紧。
“看来你也有放心不下的事啊!”沈老国公是过来人,明白得很。
无人注意的时候,一股阴风自墙角卷起,片刻后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便出现在老人身边。
\"走吧!\"
孙二拿出勾魂索就要去绑老人的魂魄,忽地感觉张大急急拍了拍他的后背。
孙二冷不丁一回头正对上了那盏熟悉的素白灯笼,堂堂勾司人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心里头念叨着‘我的个祖宗哎’,孙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大也好不到哪去,他肥胖的脸上五官竟能奇迹般地拧到一起。
张大向南荣婳抱了抱拳,犹疑不定地问道:
“带走还是…不带?”
其实南荣婳本不想插手。
毕竟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死去之人,人生在世谁还没点遗憾呢?
若让她一个个替这些鬼魂解了憾事,她可顾不过来。
奈何沈老国公一直在捂着嘴咳嗽,如同一根鱼刺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
还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请二位勾司人宽限半日吧。”南荣婳还是开了口。
如此,沈老国公的嗓子便好了个利索。
张大和孙二对视一眼——没办法,谁厉害听谁的呗!
“行,我兄弟二人就当没来过。”
张大无奈说道,继而转过头看向沈老国公,善意提醒道:
“老国公,虽说您功德无量,但在阳间也已多留了一年时光,您且记得,一个月后我兄弟二人会来带您离开,不可再拖延了。”
沈老国公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个勾司人同来时一样,一阵阴风吹过便没了身影。
老人一双布满冻疮的手在身前不安地绞动着,“谢谢…姑娘!”
她明白这姑娘是要帮自己,弯着腰拱了拱手,觉得不够,又要跪拜下去,可双腿却怎么也打不了弯。
老人颤颤地抬眼去看,这一看心中一惊。
眼前女子素衣提灯,像极了老家镇子上那处小庙墙壁上的仙女画像。
她赶紧再次拱了拱手,真心谢道:
“多谢…神仙姑娘!”
神仙?
南荣婳神情淡淡,她可不是什么神仙。
恰在此时,沈临鹤终于摆脱了方才那难缠的女子赶了过来。
见南荣婳独自站立在小巷中一动不动,仿佛在乖乖地等他。
沈临鹤嘴角一勾,心想这女子看上去不好相与,但其实乖巧的很。
南荣婳看向巷子前方,说道:“带路吧。”
“好,再往前一段便到了!”沈临鹤赶紧应下。
他心情颇好地在侧前方带路,殊不知方才南荣婳压根就不是在对他说话。
沈临鹤走了几步发现南荣婳没有跟上来,回头才看到她正悠哉悠哉地挪着步子,如同在自家院子里闲庭信步。
照沈临鹤往日的脾性定是要嫌弃一番,但谁让女子的姿态实在太过好看,他竟有了闲逛平民小巷的雅致。
真是…别有意趣!
而实际上——
南荣婳与沈老国公正跟在老人的魂魄后,看着她像生前那般佝偻着身子一步步向前挪动。
俩人都沉默着没有催促,也跟着老人一点点向前走。
还好走了不远老人便说:“到了。”
南荣婳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门窄到仅能容一人通行,似乎是什么地方的后门。
老人指了指说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不听话的儿。”
南荣婳没有片刻犹豫,迈步就朝那木门走去。
正当她的手要推开那扇门时,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南荣婳眉头微蹙,挣脱开来。
沈临鹤的手抓了个空,但他脸上没有一丝尴尬。
“这不是姑娘家进的地方,客栈就在前方,再走走就到了!”
沈临鹤从小便在京城长大,对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了如指掌,这里他也去过,自是知道里头是个什么光景。
可没想到南荣婳挣脱了他的手后反而趁他不注意,一把推开了那扇门!
沈临鹤哑口无言,心想方才自己竟然觉得这女子…乖巧?
“谁!”
门后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守门人,对着门外怒目而视。
待看清推门的是个弱女子,二人皆是一愣,而后目光放肆地打量起这罕见的美人来。
一人摸着下巴朝南荣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语气轻佻道:
“哟,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嘛?也想来玩玩?”
另一人也打趣道:
“还真没有女子进来过,若姑娘去了,里头的老爷们儿不知得乐成什么样子,哈哈哈!”
笑声还未停歇,二人却见一个身穿绯红衣袍的男子从一旁闪身而入。
二人刚要呵斥,待看清男子手中拿出的那枚特制木牌后,一下子哑了火。
俩人诚惶诚恐地站好,颤声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小的…”
“闭嘴!”
沈临鹤轻喝一声,那二人便赶紧将嘴抿紧,生怕从齿尖漏出去一点气。
南荣婳在沈临鹤拿出木牌时,便将才要抬起的手收了回去。
她的目光在沈临鹤脸上顿了顿,好似重新审视了他一遍,然后抬步向内走去。
南荣婳此刻已经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
地下嘈杂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
怒骂声、呼喝声、惊喜的喊叫声,以及…掷骰子的骨碌声和男人们癫狂的押注声。
南荣婳闭了闭眼,过于杂乱的声音让她有些不适。
沈临鹤不明所以,“怎么了?”
“无事。”南荣婳睁开眼睛,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一条窄小的通道后,果然看到一个延伸向地下的台阶。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蹊跷?”
沈临鹤收起一贯挂在脸上的漫不经心,向南荣婳问道,眼神中净是探究之色。
他才不傻,看着南荣婳径直向前走,便知她早就打算来此。
但,此地如此隐蔽,她一个第一次来京城的异族女子,是如何知道此处的?
沈临鹤摩挲着手中的木牌,眼睛微眯——
她对这里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