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伏蝉脚步不停,每一步都好像踏入在场鼍神社社众的内心深处,一股名为胆寒的情绪迅速爬满他们的身躯。
普慈面容慈悲,此刻却是随着李伏蝉的步伐一动一颤,眸子中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忌惮与警惕,寒山一役,鼍神社社众虽尽数被俘,但仍有消息传了回来,那群受金钱蛊惑,汇聚寒山的江湖客,虽无真正的高手,但数量之多,人员之杂,绝非易于之辈。
可眼前这个如神似魔的少年郎,居然毫发无损,一人一剑,硬生生将他们逐个击垮,破碎筋骨,有时候,废一个人比杀一个人更加困难!
看着身侧戚横干与施万山额角冒出的冷汗,普慈身体中的内劲疯狂运转,咬下舌尖,巨痛传来,整个人顿时从李伏蝉那摄人的气魄中缓过神,绝不可再让其之气势继续攀升,普慈运足内劲,大声喝道:“鼍神弟子,当官发财,杀!”
财帛动人心,贪欲驱恶鬼,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高官厚禄,如今,两者皆在眼前,这些邪社众人,纵使冒天大的风险,也会放手一搏!
普慈话音落下,周围鼍神社社众顿时暴起,抽刀出鞘,形如饿狼,便径直朝着场间众人扑去。
霎那间,大难临头,生死一瞬,宁湖官民大乱,四散而逃,场面陷入一片混乱,苏无名看着向官民冲杀而去的社众,面色顿时一变,朝着李伏蝉高呼道:“伏蝉,莫让他们伤人!”
宁湖官民受鼍神社蛊惑,这其中有助纣为虐者,有随波逐流者,亦有无辜盲从者,但无论如何,不该死在鼍神社手中,这是苏无名身为朝廷命官的坚守。
李伏蝉面色不变,目光却是撇开了神坐下的三人,待目光散去,那三人才忽感那如山似渊的压力顿时一空,几人连忙大口呼吸,仿佛劫后余生,普慈的状态稍好,眼底涌出退意,他本就是江湖人,加入鼍神社除了为避开江湖追杀,便是安心享受这权力带来的利益,如今,宁湖大乱,李伏蝉如神似魔,那上官瑶环亦是权势倾天,普慈,嗅到了莫大的危机。
李伏蝉略微回头,见樱桃跃跃欲试,轻声开口道:“樱桃,劳你护卫瑶环与我阿叔,此地纷乱,莫让人有机可乘,伤了他们!”
樱桃闻言,顿时按捺住冲杀的情绪,重重点了点头,李伏蝉微微一笑,手中幽兰轻颤,只听一声细微的剑鸣,那昂藏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
刹那后,忽闻人群中传来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络绎不绝,慌乱的众人皆是一静,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赤红的虚影在人群中腾挪,每一次闪动,便带来一声惨叫,赫然是那鼍神社社众一个个正变得残缺不全,鲜血横飞,如此血腥的场面,莫说鼍神社了,便是宁湖官民也陷入了一阵呆滞。
眼见李伏蝉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剑术,普慈彻底慌了,目光四处游走,终于在上官瑶环身上定格,他少林出身,一身拳法硬气功出神入化,唯独那腾挪纵身之术有所欠缺,如今,见到李伏蝉那似鬼魅一般的身法,他如何能逃,只是片刻,普慈已然想出对策,目光狠厉,盯着上官瑶环,与身侧两人沉声道:“擒贼先擒王,抓住上官瑶环,令其投鼠忌器!”
普慈目光微微瞥过曾三揖,满是冷漠,又看了看还在震惊中的戚横干与施万山,喝道:“那李伏蝉的身手你们见到了,别想着再如何延续所谓的鼍神社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戚横干与施万山皆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冷漠,他们本就是江湖恶匪,薄情寡义,趋利忘义,皆是家常便饭。普慈这一提醒,两人立即不言而合,三人甫一对视,魁梧的身躯霎时而动,向着上官瑶环疾冲而去!
神坛之上,曾三揖面如猪肝,脸色铁青,三人对话,根本没想瞒他,生死存亡之际,这三个坐享鼍神社荫蔽的混账竟摘了个干净,曾三揖暴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道身影远去,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下一刻,曾三揖面色古怪,暴怒的面容一滞,嘴角甚至扬起幸灾乐祸的笑容,只见,那三道远去的背影居然原路返回,身形狼狈,踉踉跄跄。
只见,三道更加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上官瑶环几人面前,卢凌风手持弯刀,目光迥然,一身凌厉轩然的气息,堂皇逼人,虽未着甲,但一身将军气质,显露无疑!
成乙杖刀杵地,一身黑甲,凛冽肃杀,煞气逼人,头颅低垂,面容沧桑宁静,宛如千丈高峰,屹立不倒!
裴兴不知何时,突兀出现,明光铠甲,横刀霜寒,眼神凶狠,嘴角却挂着狞笑,宛如饿狼见猎,鬣狗觅食!
普慈三人,连退数步,劲力流转,稳住身形,面色严肃,如临大敌,面对几乎刹那而至的卢凌风三人,他们豁然惊觉,场中那个如鬼魅一般的身影若是天穹之上,眼前的三人,亦是高山绝巅,今日,终于难以善了!
曾三揖面色变幻,思绪片刻,一个翻身,便下了神探,三两步间,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洞窟中,此刻,无一人注意到他的行踪!
普慈不慈,眼中血光大盛,既无法擒拿人质,便只能以命搏命,杀出一条血路,江湖人刀口舔血,最不缺的便是匹夫血勇。
戚横干水匪出身,一身匪气更是毫无掩藏,那满是血腥的阔刀,砰的一声倾砸在地,激起火花,施万山亦是紧握镔铁大枪,横于腰后,身子倾伏,蓄势待发。
卢凌风冷笑一声,目光便瞅准了施万山手里的那乌黑长枪,先前劈开帷幔,正是此枪突袭而至,卢凌风从不记恨,有仇当场便报!正好,今日,便折了你这长枪!
卢凌风双眸一厉,身似游龙,弯刀翻转,便向着施万山冲去,时至如今,卢凌风这轻身腾挪之法已入佳境,远胜往昔。
三人瞳孔一缩,这宁湖新来的司兵参军未曾想,居然有如此身手,这般迅捷的身法,便是江湖中也不多见啊!好在,三人也非浪得虚名之辈,施万山自然瞧得出卢凌风是冲他而来,嘴角扯出一丝血腥的笑容,长枪一挑,中平直刺,硬生生止住了卢凌风的身形。
下一刻,戚横干双目圆瞪,暴喝一声,粗粝的手掌青筋横布,紧握阔刀,似有雷火之势,朝着卢凌风当头劈下。
谁知,卢凌风竟丝毫不为所动,手中弯刀飞旋,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翻着凄冷寒光的枪头,手腕猛地一抖,施万山便觉一股巧劲透过枪身,直直地钻进臂膀,手掌发酸,直想弃枪,可施万山到底是成名已久的枪术大家,腰马一沉,筋骨齐拧,瞬间便消去枪身上的巧劲。
戚横干见卢凌风不躲不闪,眼中凶光更甚,阔刀直下,眼看便要将卢凌风一分两半,可突然之间,戚横干似觉眼前一晃,一道黑甲身影便已横贯两人之间,杖刀出鞘,携雷霆之势,细长的刀锋以一种毫不讲理的姿态,瞬间掀开了那气势汹汹的阔刀刀锋。
戚横干被这雷霆一击打得措不及防,连退数步,顺势摆动沉重的刀身,脚下猛力一踏,身形立止,感受着手中还在震颤的刀身,戚横干目光惊疑地打量起眼前似目不视物的黑甲汉子,脸色阴沉,目盲,杖刀,与那李伏蝉同行,戚横干忽然瞳孔紧缩,心头一颤,他已然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的身份,四大捉刀人之一的瞎子成乙!
戚横干心绪沉重,目光微微瞥向一侧还未有动静的裴兴,只见其一脸的桀骜与疯狂,那嗜血的笑意比之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有过之而无不及,纵是他这样的恶匪,也不禁心头一个咯噔,眼前三人,俱非庸手啊!
“都把招子放亮些,这瞎子是四大捉刀人之一,”戚横干提醒道,又将视线转向裴兴,“若没猜错,那个疯子,怕就是那豺狗了!”
与卢凌风交手一瞬,错开身形的施万山,心头微微一沉,四大捉刀人的名头在江湖之上,名声赫赫,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遭通缉之人,捉刀人无疑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没有人愿意与他们这群认钱不认人的鬣狗打交道!
“阿弥陀佛!”普慈忽然开口,他面色慈悲,无悲无喜,虽心藏祸患,却仍是一副悲天悯人之象,片刻前被李伏蝉气势所摄的窘迫已然散去,此刻,完全剩下了对眼前几人的杀意,却隐而不发,“几位施主,我等无心与诸位为敌,可否高抬贵手,我等自会离去,远离宁湖!”
卢凌风冷哼一声,目光凌厉,正义凛然,高声道:“你等贼人,安平无事,助纣为虐,大难临头,倒想各自脱身,如此不仁不义,无法无天之辈,若任你等流落山野,不知还有多少良善要遭你等迫害,今日,你等休想逃脱!”
普慈笑意不减,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透出一股惊人的杀意,“既如此,贫僧便送诸位,往生极乐!”
卢凌风冷笑,讽刺道:“好个恶僧!慈悲相,罗刹心,有本事,便来试试!”
话音落下,普慈那富态的身躯竟似山石滚落一般,气势汹汹地向着卢凌风扑来,还未临身,卢凌风便感恶风扑面,眉头一皱,手中弯刀正欲施展,后侧却忽然窜出一股劲风,下一刹,明光霍霍,裴兴长刀飞舞,宛如霜雪纷飞,刀光四溢,刹那间,便笼罩住普慈周身。
普慈面色一凝,冲撞中的身躯竟有违常理一般,豁然一凝,巨大的惯性推动他的身躯继续前进,只见其双腿凌空,身形翻转,蒲扇一般的大手趁着翻转之际,掌力催动,卷起碎石,猛然向裴兴挥洒而去,飞石如箭,凌厉倏然。
裴兴身形不止,刀光飞舞,他的刀,快如闪电,冷若寒霜,冰冷的刀锋划开每一块碎石,人未落地,碎石已尽。
普慈终于止住身形,却似惊弓之鸟迅速后撤数步,心有余悸地打量起眼前之人,疯狂,嗜血,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普慈最惜命,面对少林的次次追捕,他都能逍遥至今,惜命之心,可见一斑。
可是此刻,看着眼前这笑的疯魔之人,普慈忽然反应过来,这家伙,不要命!刚刚那一掌推起的碎石,何止双十,眼前这人,虽刀法不凡,却也不可能全无闪避,他是故意的,他就没想过躲!
普慈瞪大双眼,额角缓缓流下了一滴汗水,看着裴兴脸颊上缓缓析出的血迹,他陷入了沉默。
裴兴刀法不凡,却一身狼性,斩去碎石的同时,根本未曾在乎那些不致命的细小石块,更何况,他还身着战甲,在他眼里,只关心何时能将敌人撕碎!
普慈那魁梧的身躯忽然绷紧,皮肤上忽然涌现出铁青色,微微泛着光亮,裴兴见状,不惊反喜,眼中泛出感兴趣的光芒,面上带着豺狗打量猎物一般的神色,下一刻,裴兴雷霆而动,这一动,似成为打响战争的号角,六人对峙的局面瞬间打破,齐齐厮杀。
裴兴长刀横贯,似光影交叠,快得人眼花缭乱,刀锋无铸,尖锐的气流声似雷霆炸响,普慈面皮一抖,手腕间念珠转动,大手一托,泛着冰冷铁器色泽的肌肤竟直接冲着那锋芒毕露的刀锋而去。
砰的一声,想象之中,刀锋划破肌肤的声音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竟是金铁相交之音,裴兴双眸微凝,手中长刀却毫无凝滞,风声呼啸,刀光疾影,更甚之前。
卢凌风弯刀飞舞,身似螺旋,如同破开暴风的飞鸟,电光一线,竟以短谋长,径直欺身而上,闯入了施万山身前,逼得施万山连连防守,贴身短击,长枪反而成为掣肘。
施万山倒也有些手段,枪法周正,直取中平,虽受卢凌风近身所限,但其辗转挪移之间,长枪舞动,如灵蛇吐信,一提一点之间,迅速笼罩卢凌风胸膛要害,一边竭力破开卢凌风迅捷的斩击,一边期翼拉开距离,寻机反攻。
成乙不动如山,身形如石,杖刀出鞘,刀尖点地,虽目不视物,但双耳微动,大殿之内的点点滴滴尽入心湖。
戚横干拖动阔刀,如猛虎扑食,朝着成乙直冲而去,待临近,见其岿然不动,戚横干那魁梧的身躯猛然上跃,一式力劈华山,似携山石滚落,汹涌难挡,当头劈下!
恶风扑面,成乙波澜不惊,身形忽然后撤,手中杖刀缓缓递出,竟不偏不倚,直抵阔刀刀尖,一牵,一引,那如山倾一般的劈砍,竟诡异地偏离目标,戚横干只觉刀身之上生出一股难以掌控的力量,竟硬生生牵引着自己,向一旁撇去。
到底是老江湖,临危不乱,戚横干立即使出千斤坠法,身形立下,手臂猛然发力,一退,一崩,阔刀恢复掌握,眼中怒气勃发,阔刀横贯,煞气满布。
成乙不慌不忙,似毫无所感,戚横干眼见成乙毫无动作,刀锋即将将其一分为二,嘴角不禁上咧,可下一刻,他瞪大双眼,如同见鬼,只见眼前那么大一个身躯,竟倏然不见。
下一刻,成乙身形立现,确如鬼魅,整个人竟直接低身错开刀锋,身形翻转,仰面挥刀,冰冷的锋芒毫无阻拦,直直斩入戚横干那魁梧的身躯之中。
刀光一现,鲜血飞洒,戚横干那那小山高的身躯立然而止,看得场间众人为之一愣,下一刻,却忽闻一声狂笑传来,“哈哈哈,果真废物!果真了不起!”一代狂人,南宫恨,自殿顶轰然落下,笑意张扬,长发飞舞,前者骂的是戚横干,后者赞的是成乙!
李伏蝉不知何时已然停下屠戮的剑锋,正立于上官瑶环身前,保护着混乱人群中的几人,李伏蝉目不斜视,长剑轻颤,鲜血抖落。
宁湖官民这才缓缓平静,四顾望去,猛然发现,涌入鼍神大殿的社众,竟横尸遍地,无一活口,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那意气飞扬,毫无血污的少年剑客,一时间,竟失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