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然并没有偷渡出国去缅甸老挝。
霍明不是什么好人,他哄骗她说:“乖,缅甸和老挝你选一个。”
“那边都有我的大本营,你只要去了,就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霍明看她的眼神像看砧板上的鱼。
他以为陈玉然走到这一步,是可以任他宰杀的。
可陈玉然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这次到南城来,陈玉然发现霍明带了不止她一个女人。
还有七八个女人,其中有两个是霍明手下带来的。
那些女人和陈玉然不同,霍明把陈玉然捧得很高,说陈玉然不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远在那些货色之上。
背地里,陈玉然还听见霍明说:“不用让玉然运货。”
“我留着她到那边去,还有大用处。”
两个手下笑得阴恻恻的。
陈玉然惊骇恐惧。
她表面顺从,同意霍明的邀约,答应和负责偷渡的蛇头一起从国界线的一条小河偷渡到缅甸。
夜里,陈玉然哄着霍明,甜言蜜语说得缠绵悱恻。
转头,她就把安眠药下在了霍明的酒里。
霍明怎么都没有想到,落魄到这般的陈玉然竟还有能力反击。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玉然已经跑了。
陈玉然摸黑上了国道,顺着国道线看过去,南城的一切都让她陌生得恐惧。
可比起对南城的恐惧,她更后怕的是霍明。
她混沌了许久的脑子在脱离霍明后,开始有了一点清醒,逃跑的路不敢走国道,害怕霍明带人追出去,把她抓回去。
也不敢随意走偏僻小路。
这地方乱,万一出点事,她也不敢想象。
索性顺着国道上的一条沿山小路奔逃,走了一天一夜。
她眼睛都不敢合,走到满脚是血泡,远远的看见山间一片古色古香的老房子,有裹小脚的老太阿婆坐在村口抽水烟筒。
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阿婆慈眉善目,小孙女小孙子都绕着阿婆嬉闹跑跳。
一只大黄狗汪汪的冲着陈玉然狂吠。
陈玉然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阿婆面前。
再醒来,是第二天晌午。
古镇上一个小咖啡厅的漂亮姑娘收留了她。
姑娘说她叫李圆圆,给陈玉然拿了吃的喝的,还带了镇上的警察来。
陈玉然看着穿制服的警察,喜极而泣。
女警给她递纸,陈玉然擦干泪水。
警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会倒在村里,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陈玉然张张嘴,她嘴角长了火疮,一张嘴伤口裂开,血丝丝冒出来。
痛得她说不出话。
陈玉然摇摇头,“我……”
“我没事。”
陈玉然擦干净血丝。
她平复着激动的心绪,极力装作平静。
她说:“我是到南城旅游徒步的,走得太久太累才倒在村口。”
“谢谢你们。”
听的人半信半疑,观察了陈玉然两天。
却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陈玉然的身份证是真的,这个人打电话去春城查证也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没有人再继续过问陈玉然什么。
陈玉然流里下来,这个南城的古城村庄。
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但地理位置不好,也没有什么游客和名气。
南城多的是古城和旅游景点,这里不值一提。
可对于陈玉然来说,这就是个洞天福地。
小小的咖啡厅本来不需要人,但李圆圆还是收留了她。李圆圆给陈玉然包吃包住,还开了一个良心的工资。
陈玉然小心翼翼的躲了几个月后,发现霍明没有找过来,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在古城避过风头,陈玉然在盛夏里离开了古城,买票北上去了深城。
李圆圆送别陈玉然的时候,陈玉然忍不住问李圆圆:“你这么漂亮,为什么留在这个偏僻没有什么游客的古城?”
李圆圆没有说话,有风吹起她微卷的长发。
在陈玉然眼里,李圆圆是那种很明媚张扬的美。
五官有几分像范冰冰。
只是没有那么大气。
但出去在外面也足够混了。
这样美的一张脸,丢在这没有人气的古城里,简直是可惜。
在古城的这段时间,陈玉然偶尔会从李圆圆嘴里听到一些不属于古城的词。
陈玉然猜测说:“圆圆,你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过去,对吗。”
李圆圆想了想,她说:“玉然,每个人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去。”
“我有,你也有。”
“别探寻别人的过去。”
“就像,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过去。”
对于过去,陈玉然还有后怕。
遇到霍明的时候,她本以为这是一根救命稻草。
她拼命附上去,死死抓住。
结果,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地狱。
豪赌之下,输光的岂止是钱财,还有她这一辈子的自以为是和高傲。
陈玉然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一次的人。
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的人,还能从霍明这样的人身边全身而退,无异于是一个奇迹。
陈玉然开始平静,一路走来,陈家和蒲幺美都像是她华丽背后爬满的吸血的虱子。
现在,她用半条命抖下虱子。
从此,她只想踏踏实实过她自己的生活。
过去虽然让她后怕,但并影响她想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再找工作的时候,陈玉然发现,即使离开了春城,正规的公司和单位都已经看不上她了。
她年龄大了,没有从业经验和历史成绩,要想再混进正规公司和单位,是有难度的事情。
但陈玉然会取巧。
找不到正规公司和单位,她就降低目标找到了一家规模不大的集成家具公司。
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五脏齐全。
陈玉然应聘的是行政岗位,应聘的时候,面试官本来也觉得陈玉然的简历没有工作经验想要刷掉她。
但陈玉然姣好的五官和气质又帮了她一把。
老板多看了她两眼说:“看着不错,留下吧。”
“反正行政不行,销售也可以。”
陈玉然展开孔雀华丽的尾巴,入职公司后,对于枯燥的工作虽然不是很喜欢,但做得也不错。
出乎意料,不算只是一个花瓶。
老板是个不错的人,中年丧妻,妻子病逝,留下两个儿子。
公司很多阅历浅年轻不懂事的女孩看中他的身家,想要扑上来,他都一一拒绝。
倒是陈玉然身上那副平静无波,坦然自若的样子吸引了他。
男人是好男人,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和妻子共甘共苦创立这份家业,是妻子日复一日的在他身后操持,从微末走到富有。
所以,男人不愿意多看那些年轻女人一眼。
但他也没打算一辈子做个鳏夫,妻子死后,他的空虚和寂寞是真实的。
还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也需要人操持。
男人看上了陈玉然,把橄榄枝递出去的时候,陈玉然极聪明的内敛了自己的光芒。
她朴素的穿着t恤牛仔裤,认真的说:“我离过婚,上一段婚姻就是因为夫家经济条件太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上面有父母,下有兄弟。”
“前夫刚开始口口声声说爱我,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后来……还是走到了离婚。”
陈玉然感叹的看着老板,她泫然欲泣:“我虽然是对你有好感,但我又怕和你在一起,配不上你。”
“我这种受过伤的女人,最怕再来一次。”
男人一看陈玉然朴实无华的素颜,依然楚楚动人。
陈玉然假意要逃,男人反而粘得更紧。
发誓赌咒的说:“什么配不配,只要你爱我,什么都不是问题。”
“玉然,我最看重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感情。”
“你明白吗?”
陈玉然脸上流着泪,心底却是冷笑连连。
她明白。
她当然明白。
否则,她怎么会仔细观察他的行为习惯,观察他的日常爱好。
一改以前的华丽小资做派,开始洗手做羹汤,连头发都拉成直发,简简单单扎个马尾。
精心的素颜妆,有意无意的擦肩而过。
直到穿上婚纱摆过酒席,搬进男人家里,正式成为公司的老板娘时,陈玉然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的人生从来就不认命。
以前不。
以后也不。
只是后来,陈玉然才发现男人偌大的房子里连个保姆都没有。
男人要陈玉然自己做一日三餐,洗洗刷刷,生活费按月给,每个月三四千块钱。
两个半大的儿子,一个比一个讨人嫌。
这样的生活,根本不是陈玉然想要的!
她和男人大闹,男人一转头就冷眼瞪着陈玉然,他说:“我老婆以前就是这样操持里里外外,你现在的日子比她可好过多了。”
“你有大房子,出门有车子,买菜还可以去超市。”
“就让你照顾两个儿子。”
“我那个时候穷得叮当响,租在地下室里,她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公婆……”
陈玉然被噎得险些背过气去。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一场折磨。
偏偏,再离婚也不好离。
她以身入局,结婚没两个月就怀孕了。生下一个女儿后,孕期发福长胖了四十多斤。
哺乳期又长胖二十斤。
原本一米六几,九十几斤的苗条身材变成了一百五十斤的邋遢样子。
陈玉然不甘心啊。
耗也要耗死在这个家,她行为越来越粗鄙,每日跟油盐酱醋打交道,牙缝里抠钱。
渐渐活成了普普通通的样子。
菜市场里,她可以为了几块钱和人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陈玉然提着菜篮子,油头垢面,牵着鼻涕泡的孩子走大街上。
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发传单的销售喊她:“嬢嬢,你好。”
“看看我们的净水器……”
陈玉然笨重的挪动身子回头,怒气冲冲的问:“你个瞎眼狗,你喊谁嬢嬢?”
“谁是你嬢嬢。”
陈玉然一低头,脚下一块积水,镜面似的映出她肥胖油腻的面容。
她抬眸,看着青春洋溢的小姑娘,浑身僵硬。
如同行尸走肉。
她终于恍惚想起自己曾经的模样。
许久许久以前,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一双帆布鞋从陈家巷走出来。
巷子的街口,喜欢的她的男生张扬正挥着手喊她:“玉然,这!”
她提起裙摆,轻轻的跑起来。
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在金色的阳光里跳着舞一路向前。
湛蓝的天,棉花一样的云朵轻轻浮动。
身后,满墙的三角梅摇曳。
那是她最美的时光。
也是她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