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着。
屋外漆黑一片。
听着外头传来的声响,窗户缓缓敞开了一条缝隙。
从窗口这边,正好能看到村口那边的屋子。
村长原想送那相貌慈善的老僧人回去的,只是奈何夜深,一想起往日那些惨死在你怨鬼嘴里的村民,便不由得胆寒发怵。
最终,只能隔着窗户默默注视着那老僧人回到村口的屋子。
看着坐在屋前的二人,村长还是有些担心。
不过,村子多少是松了口气的,“还好还好,没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
一股黑烟凭空间出现,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了整个村子。
村长顿时脸色一寒,赶忙关闭窗户,暗道不妙,“完了完了,那两外乡人怕是要惨了……”
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安,又默默敞开窗户,隔着缝隙,死死望着村口的屋子。
转眼之间。
在这位老村长的视野里,一道血红的身影,飘逸而起,身影将散未散,在半空中拖曳出一条弯曲扭曲的红色残影,十分诡异。
眼睁睁看着那吃人的怨鬼冲向村口的二人。
老村长顿时心都凉透了,不忍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
情况似乎有些 出乎意料。
只见刺眼金光灿灿,直冲眼帘。
老村长赶忙睁开了眼,当看清楚发生的一切后,呆愣这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村口那边。
李岁干坐在屋前,悠然啃着手里的鸡肉块,还时不时吧唧一下嘴唇,很是享受。
自始至终,他都像是没有看见那凶神恶煞的怨念鬼魂一样。
最主要的缘由是,老僧人已经出手了,用不上李岁帮倒忙。
只见,老僧人抬起手来,掌心向上。
随后,覆掌向下。
一道佛光从天而降,金光灿灿,普照人间。
夜幕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
伴随着佛光的落下,手掌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峰,猛然压下。
那浑身散发怨气的厉鬼,顿时间,被从天而降的巨大手掌给捏在掌心。
佛光浓缩进佛掌之中。
巨大的佛掌化作佛光消散。
掌心之中的厉鬼,也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光粒,飘散在风中。
佛光普渡,怨念自消,遁入轮回。
老僧人的佛门手段,着实是有些厉害。
反应过来的老村长,有些惊喜不已。
“不曾想,竟是仙人路过,村子有福了!”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叫醒熟睡的人。
李岁和老僧人辞别村子,又开始了属于二人的旅程,亦是修行。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李岁倒是显得有些寡言少语。
老僧人也闲云野鹤。
远山覆满白雪,寒风瑟瑟掠过山林,扰乱远行的人的思绪。
结冰的河面上,光滑如玉,一颗小石头砸去,滑出很远。
山间的小路,也有了尽头,迈入断崖,便要进入宽敞的官道了。
天色渐晚。
李岁决定在山崖夜宿,捡来柴火,生了堆火。
李岁取出几块冷馒头,以细小的树枝串上,烤起了馒头。
这处断崖离地面不过几丈高,倒是算不上山崖,好在是个能挡风的地方。
地面有条溪流经过,能听到水流声。
生火烤馒头,观来时远山,别有意味,近听水流声响,静心生喜。
抬头看天,也有寥寥几颗星星,如同离乡千万里的人,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如此意境,如同人生。
李岁递给老僧人一个烤好的馒头。
见老僧人接过馒头。
李岁朝火堆旁边挪了挪,然后向后倒去,躺在地上,仰望夜空,突然说道:“老禅师,难得来一趟人间,能否说一说,是独坐天幕有趣,还是闲游人间有趣?”
老僧人轻笑,看了眼抱着脑袋望天的年轻人,以文字印的术法问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李岁想了想,说,“走月山上看见老禅师的第一眼吧!”
老僧人取下木枝上的馒头,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枯坐天上,能观人间万事万物之生生死死,看得多了,也就毫无波澜了。”
“闲云野鹤人间事,说是有趣吧,也令人失望,说是无趣吧,也有美好可以擦肩而过。”
“说到底,失望大于希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本想看后世盛世繁华,奈何后辈不太争气,困于眼前利欲私心,无心后世烦忧,不善!”
李岁想了想,打趣道:“老禅师有没有觉得你辛苦守护的东西,其实并不值得老禅师你那么拼命?”
老僧人笑而不语。
李岁沉声道:“人族和妖族的纷争已有千年不止,照如今的世道来看,人族消亡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如此一来,很多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老僧人扭头看向李岁,眼中闪过一些意味难明的思绪。
李岁叹了口气道:“虽然世道很糟糕,但是,我见过很多人舍身成仁,为别人而拼命,为自己而活着,为人族薪火能够相传而死去……”
顿了一下,李岁有些不甘心道:“我不想这些人的努力白费,我不甘心就这么困死在这里……”
我还有很多人要去见,有很多事要去做,有很多地方要去走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岁那颗寻死不活的心,已然变了。
或许是在南遥关遇到让好心善姓雷的老板时,也许是遇到了那个脾气其实不是很好的李辛一。
可能是从碰见那个在马车上给了他一把瓜子的小丫头起。
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少年。
也许是从李岁决定转修人性路子时起。
也许是在青州关遇到了那个曾说想要去妖族腹地走一趟,剑斩王座大妖,问剑妖祖的年轻人时。
也可能是那个铁骨柔情的武夫卢铁行,可能是姓陆的,可能是那个整天大大咧咧的年轻道士,可能是那个慈眉善目的青衫老人。
可能是山崖边上遇到的大雪山的小师叔。
可能是性格憨厚的中年汉子钱徒。
或许是那个总是抱着剑鞘的游侠儿。
或许是玉荒城的城主裴见。
一定是拦溪县河岸洗浣处那个温柔的姑娘。
一定是那个叫余深的少年郎。
还有那个文运显化的小丫头。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所受的困难都变成了后来这一路上的美好事。
原来,我已经变了。
变得越来越怕死了!
李岁心神沉入心湖,又看见了那个相貌俊俏无比的老神仙,他自嘲一笑——
“我对你的恨意,只会越发浓烈,偏偏又掺杂了一丝不舍,当真是很矛盾,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