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把廷尉卿递来的纸扫了一眼,上面赫然是荆州叛军在楚京三百里外驻扎的字样。
离叛军最近的白鹿、白石两座书院,已经被拘管起来了,路上来往商旅也全被关入军中。
如今叛军大营里连一只虫子都飞不走,谢太傅把这消息送出来便颇费了些心力,廷尉卿才刚得到这急讯,就顺手传给谢遇了。
谢遇把这页纸撕下来,看向女官。
“樊璃七月里亡父,八月里受惊,九月十月又被撵出侯府,几番周转受了刺激,即日起,孤会按照廷尉寺的判决把他关在府中反省。”
樊璃耳朵一动:“十一月和十二月也受惊了。”
嬷嬷把樊璃护在身后,不悦道:“退一万步讲,王家难道就没有错么?既然是皇后的闺房,就该派人严加看管,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跑进去?他可是个瞎子啊!”
女官捏着拳头浑身气得发冷,她万没想到廷尉寺竟然明目张胆的偏袒人,连连冷笑起来。
“廷尉寺当真公正!王爷和嬷嬷也教的好,这次烧皇后娘娘的闺房,下次要不要来烧坤宁宫?!”
谢遇牵着樊璃正要走,闻言忽然看向对方。
“既然女侍史开口了,那明日如何?”
女官脸上一烫,半晌没接话,最后黑着脸向樊璃说道:“你小,你不懂事,但樊静伦懂事。”
“这次纵火你是主犯,他是帮凶,你推卸责任,那就让他来承担所有罪罚!”
樊璃:“捉了他事小,惹了陆言可就不好玩了。”
“陆言算什么东西?”女官冷着脸狠狠刮了樊璃一眼。
宫正大人已经派青衣卫去平安里捉人了,至于樊璃这边,上边的人猜到王府会保他,就派自己来走个过场,真要抓的话就带青衣卫来了。
女官冷笑一声带着人原路返回,司马桉见到她们就立马往旁边的矮树后躲,等这帮人走了才敢出来。
雪意跟在廷尉卿身后,去外面找江湖客救樊静伦去了,樊璃回西暖阁晒太阳。
阳光从头顶浇下来,院中树荫下,阴吏身穿一袭灰袍望着樊璃。
“公子——”
樊璃坐在太阳地里,朝阴吏这边偏头:“听谢遇说,灶王被生死簿牵连,算如今应该神陨三千年了,不知是什么法子让您活下来的?”
阴吏:“本来把公子送上请神路就该死了,但还有些残念留在每家灶头,每逢除夕人们烧香敬神,向灶王祈福攘灾,日复一日,小人便又从死灰里重塑身体,却不是灶王了,只能算是一个孤魂野鬼,记得一点往事罢了。”
樊璃:“您还记得公子璃如何请神么?”
阴吏沉吟道:“公子璃一步就是一个罹难之人,每当一个人从苦海解脱,必定是公子璃在背后承受那人的痛苦怨憎,他在凡间以肉身请神,神明在天上看着他,与他同听、同视、同感。”
他脚上的枷锁把世人的悲苦灾厄移植在他身上,他替那受难的凡人受难,替那悲苦的人悲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蕴煎,人间八苦,他样样尝尽,世间万难,他一个不落。
踏血红尘,千载一念,直到那天上的神明们在他的步伐中知痛知冷了,才会降下大慈悲,来这人间庇护万物生灵。
毕竟天地不仁啊,要让那大道之外的冰冷神只动容,付出十万倍的代价都只是沧海一粟。
但他竟然走到这最后一步了,那这三千年,他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阴吏想象不到。
樊璃摊开手心把温热的阳光接在手里,泛白的光照得他近乎透明。
“替人承灾么……”他咂摸片刻,“那这次是替一个瞎子受难?”
“前面三千年您替灵物、人族请神,便替灵物、人族受苦。”阴吏在树荫下说道,“这次,您是要替龙脉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