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子嗣。
他幸运地在姝姝身边长大,可接收脑海中传承的那一刻,他仍然被迫在黑暗与杀戮中摸爬滚打。
祖辈留下的记忆如同枷锁,刻进他的血脉,冷漠、占有、毁灭——那是他的本能,是他的生存法则。
他从不认为自己需要任何牵绊,除了言姝。
可现在,一个小小的生命,带着他的血脉,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阿夜的喉结微微滚动,沉沉地盯着言姝怀里的幼崽,眼神复杂到无法形容。
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缓缓地渗透进他的骨髓,让他原本冷硬如铁的躯壳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本能地想后退,却又无法挪开视线。
掌心里渗出了一点汗,微不可察地蜷缩着指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触碰。
可他不敢——
他害怕自己不懂得如何接触她。
她太小了,小到即便是他轻轻一握,也仿佛能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他不适应这样的“脆弱”,可偏偏……他对这个孩子的存在,有着一种无法解释的悸动。
她和言姝生得极像,可那双漆黑的竖瞳,却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锋利感,天生冷漠、高傲,甚至透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压。
她安静地靠在言姝怀里,似乎感受到他的气息,微微偏了偏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那双眼睛,让阿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言姝低头看着怀里的幼崽,轻轻摸了摸她的背,似笑非笑地睨了阿夜一眼:“阿夜,你不会是怕吧?”
阿夜蓦地抬头,像是被这句话惊醒了。
他皱起眉,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怕?
他怎么可能怕?
可为什么,他此刻的心跳快得有些失控?
他深深地凝视着那个幼崽,指尖微微颤了颤,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
他只是缓缓靠近,像是在适应她的存在,试图找到一个不会惊扰她的距离。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他甚至从未想象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言姝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忍不住轻笑出声:“阿夜,你不是很强的吗?怎么连摸自己孩子的勇气都没有?”
阿夜的瞳孔微微一缩。
知道姝姝在故意刺激他。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只是沉默地贴在她的身侧,眼神死死地锁定那个小小的生命,呼吸一点点地交融进她的气息里。
他的目光专注而隐忍,带着极端的占有,也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言姝微微侧头,看着阿夜那副紧绷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这个男人,昨日还霸道冷酷,恨不得把她整个吞进怀里,连别人多看她一眼都要生出杀意。
可现在,他却谨慎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幼兽。
她心情愉悦地抱紧怀里的小家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带着点调侃意味地开口:“阿夜,你要一直这样看着她多久?她不会突然消失的。”
阿夜依旧没有回应。
他当然知道她不会消失,可他就是想看着她,想一直盯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确认这个事实——
他有了一个女儿。
她,是他的,是言姝的,是他们共同孕育出的生命。
阿夜的指尖微微收紧,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地,伸出了手……
他的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微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慎重与克制。
伸过去的动作极轻极缓,像是害怕惊扰到她,又像是……在试探着这个孩子是否真的属于自己。
指尖靠近的刹那,他的呼吸都有些放轻。
终于,带着一丝近乎战战兢兢的谨慎,他的手指轻轻碰到了她柔软的脸颊——
“咚!”
一瞬间,阿夜的心脏狠狠一跳!
那种真实的触感,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还要温暖,轻轻一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冷漠的世界里裂开了一道缝隙,悄然涌入了一抹温度。
可就在下一秒——
嗡——
空气骤然一紧,一道冷冽至极的黑色刀刃,竟凭空浮现!
“阿夜!小心!”
言姝瞳孔一缩,惊呼出声!
黑色的刀刃凌空而起,带着森冷的杀意,几乎是在阿夜伸手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手臂劈下!
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一道破空的锐啸!
可阿夜却像是早有预料,在黑刃即将斩落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手指一顿,毫不迟疑地猛然收回!
“嗤——”
黑刃擦着他的手臂而过,锋芒之下,连空气都仿佛被割裂!
言姝抱着孩子后退了一步,眼神凝重地看向半空中那道浮现的刀刃,皱眉道:“这是……”
阿夜的脸色未变,甚至没有丝毫惊慌,他只是微微眯起猩红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一眼那道黑刃,语气低沉:“……果然。”
言姝怔了一下:“什么?”
阿夜没说话,只是缓缓抬眸,眸色幽深地盯着怀里的幼崽,像是……确认了某件事。
他的孩子,果然不是普通的幼崽。
阿夜垂眸,看着那道凭空悬浮在半空中的黑刃,目光幽暗得像是能吞噬一切光芒。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掌心仍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温度,可与此同时,他的血脉里,那股与生俱来的本能抗拒却在不断翻腾。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螟虫……只能有一个主人。”
言姝微微一怔,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什么意思?”
阿夜的目光缓缓落回她怀中的幼崽,沉默了一瞬,语气低哑道:“她天生便与我敌视。”
言姝心中猛地一颤,低头看向怀里那个刚出生的小家伙。
小幼崽软绵绵的,此刻正安静地窝在她怀里,小小的脸埋在她的胸口,黑色的竖瞳半阖着,看起来乖巧又无害。
可就在她看向女儿的瞬间,那道悬浮在半空中的黑刃微微一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旋即缓缓消散,彻底隐入虚空。
——它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主动退去了。
言姝心中隐隐有些明悟,目光渐渐变得复杂。
阿夜嗓音低哑,缓缓道:“她的血脉里继承了你的血脉,也继承了我的螟虫本源。但螟虫本源……从不可能共存。”
言姝神色紧张:“你的意思是,女儿的本能……在与你对抗?”
阿夜眸色微冷,没有回答,但这个沉默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他和这个幼崽,天生就是敌对的存在。
他们的血脉,无法相融。
言姝不想相信,怎么女儿能跟亲生父亲生来就是仇人呢?
她看着怀里安静的小家伙,又看向阿夜,着急说:“可她才刚出生。”
阿夜轻轻闭了闭眼,掩去眸底的晦涩情绪,低声道:“她会长大的。”
他很清楚,这个幼崽现在尚且稚嫩,意识未成,本能虽已觉醒,但还不够强。
可等她再长大一些,等她血脉中的本能彻底觉醒……她与他之间的对抗就会彻底爆发。
她不会臣服。
她天生便与他敌视,不会接受他作为她的主宰,而他的本能……也无法允许另一个拥有螟虫血脉的存在凌驾于自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