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暑假,白止桦就闲了下来,他打算趁着这两个月,好好的研究一下场域模型。自从陈婉君有了齐墨的监督之后,白止桦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得以如实掌握。随着催眠的深入,陈婉君被唤醒的记忆越来越多,在与齐墨的频繁沟通中,他大胆的猜测:由于某种不知道的原因,导致这一世她的主导意识特别强悍,监禁了自己的潜意识,封存了所有跟痛苦有关的记忆。这是一种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
白止桦此刻真切的盼望着能够借助场域模型,尝试出一种新的科学治疗方法,从而在陈婉君的治疗上尽快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因为他的理论研究,实在太需要临床案例的支持了。他看着电脑上陈婉君的用药记录,拿起手机,给齐墨发去了一条消息:【这一周开始用安慰剂,你把好关,任何异常都要及时沟通。】——白止桦
齐墨看完之后,默默的删除了消息。在陈婉君开始使用安慰剂之后,齐墨发现陈婉君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这种不好,并不是说“亢奋失控”,而是“异常倦怠”。陈婉君从以前的晚睡早起,变成了一睡不起,她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齐墨对此表示十分担心,白止桦反而觉得这是好事。因为意识的松懈,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他此时也更加肯定,自己停药的决策是正确的。
一周后,不堪重负的陈婉君主动要求在家休息,并且断然拒绝了齐墨陪她的要求。两人为此大吵一架,最终达成了这样的一致:齐墨不在家的时候,陈婉君必须开着小墨墨。
于是,他俩的日子就变成了:齐墨每天出门上班的时候,陈婉君还没睡醒,等他下班回来她已经睡了。
这样过了几天互不交流的日子之后,齐墨终于受不了了。这一天,他也请假留在了家里。他等陈婉君睡醒之后,跟她说:“我不在家你吃的太随意了!小墨墨又不会做饭!”
“你想怎么样?”陈婉君揉了揉眼睛,她还没清醒。
“住我家去吧?我家离工作室近,我中午回来陪你吃饭,我们还能一起待一会儿?”
“嗯。”陈婉君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
等陈婉君彻底睡醒起来,她就傻眼了。因为齐墨已经把她日常用到的东西都打包好了。陈婉君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齐墨可真会挑时间做决定。
陈婉君走进卫生间,她看见自己的牙杯牙刷都没了?!她又转身出来,对还在继续打包的齐墨说到:“你怎么连洗漱用品都要带走!你让我现在用什么?”
“等下去我家再洗。坐车上又没人看。”
“那我……那我还想喝口热茶醒一醒嘛!”
“到我家再喝吧!我家烧水你叫一声就行,车上还能再睡会。走吧!”
“那我还要住回来的嘛!”
“你不会再住回来了!”
齐墨就这样拉着睡眼惺忪、身着睡衣的陈婉君回了自己家。
齐墨的家在钱江府,可以看到钱塘江的景色,面积大概在300平方米左右。除了主次卧之外,还有一间客房,一间画室,一间琴室,一间书房,一个会客室,一个客厅,一个饭厅,还有一个巨大的敞开式厨房。
陈婉君惊呆了:“你一个人住,用得到住这么大吗?”
“我这里地价便宜嘛,只有你那儿五分之一,把你家翻五倍,比我这儿大吧!”
“哈哈哈哈……我那房子跟书院一样,都是外婆留给我的,老破小,有什么好比的。亏你之前住这样的地方,你还能在我那儿将就那么久。”
“我哪里将就了!如果不是你不肯让我在家陪你,我也不用搬回来。”
“我肯了,那咱现在搬回去?”
“陈!婉!君!”
齐墨闻言,直起身子,双手自然而然地插在腰间。他知道陈婉君是在戏弄他。他似怒非怒,嗔怪到:
“折腾我好玩是吧?”
“哈哈哈……”
很快齐墨就从打包好的袋子里取出了陈婉君的牙刷,他递给陈婉君之后,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快点儿去刷牙洗脸,我搬累死了,等下过来帮我捏捏肩。”
陈婉君找到卫生间之后走了进去,随后她含着牙刷说话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来:
“给我泡杯茶~”
“我是说烧水可以用声控,白痴!”
“我是叫你泡!二货!”
就这样,陈婉君在齐墨的家住了下来。但是,要说陈婉君没有安全感,那可真的是太没有了。她在那天之后,在齐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陆陆续续给自己家买齐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她要保证那个家是她随时能回的。怎么讲呢?就是陈婉君是喜欢齐墨的,也可以跟他一起生活。但是至于在这段感情中,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呢?肯定是没有的。在她的心里,保留了一部分,是至始至终没有对齐墨开放过的。这一部分是什么呢?是来自她潜意识深处的、对齐墨的、莫名其妙的不信任感。这种不信任感传递到了她意识的层面,就变成了这样:她总是觉得,一段感情再美好,也不可能长久的。何况齐墨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在现代普适的婚姻观中,他与陈婉君的社会地位差距是非常大的。陈婉君觉得自己应该随时随地做好齐墨会离开她的准备。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陈婉君在催眠环境中,经常看到齐墨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跟她在一起。她从来没有告诉白止桦或者齐墨,她看到的那个人不仅长相跟齐墨一样,而且连名字也是一样的。如果银晨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催眠境中的齐墨也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的一种假设是:首先,第一条,人是有前世的;其次,第二条,陈婉君跟齐墨在之前的很多世都相遇过;最后来说第三条,齐墨之所以会对她产生感觉,很有可能是来自于前世的残留记忆导致今生的似曾相识。
所以,陈婉君会时不时的问自己:“如果齐墨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她呢?那他还会喜欢上她吗?”虽然齐墨曾经用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告诉她,在他看来,爱不爱跟前世没关系,跟恩怨没关系,跟什么都没关系,就是两个遇见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感觉。但陈婉君是不相信的。
我们经常看见年轻人重蹈父辈的覆辙,人类社会的历史可以总结为:就是在不同的时期反复犯同样的错误。因为我们很固执,人类很固执。我们只有亲身经历过、感受过,才肯相信那些“大道理”。
很明显,陈婉君的保留,让我们知道,她只是跟齐墨在一起了,仅此而已。她是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的。因为在她看来,很可能是上述三条导致齐墨与她之间产生了一种“爱的错觉”。她不相信齐墨爱她,她也不相信自己会爱上齐墨。她目前最想做的事情,是治好自己的病,更努力的生活,这样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能够站在跟齐墨一样的社会高度上,或许到了那一天,她才会觉得他们是可以共同生活的,是会有未来的。
但也就是因为陈婉君实在太要强,所谓欲速则不达:
这晚例诊出来,陈婉君始终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似乎留在了催眠境中,没有回来。她扶着齐墨的胳膊,缓缓走出医院大门,双目混沌,连跨过门槛的力气都没有。齐墨似乎感觉到她的异常,将她扶得更紧了些,神情黯然道:“今天从催眠中醒过来,你花了更多的时间,我感觉你最近很不好。”
“我总是还差一点点。今天也一样。齐墨,我有点……”
话音未落,陈婉君已经倒在了齐墨怀里。齐墨立即又把陈婉君抱回了医院诊室。
白止桦收拾完正准备离开,看见撞门进来的齐墨,便立即上前,示意齐墨将她放到卧榻上。白止桦仅做了两个动作,陈婉君就转醒了。他甩了下袖子,脱下白大褂,好像一位恨铁不成钢的兄长,带着怒气责骂到:“我说过了,让你不要逼自己逼的那么紧。没有人催你,只有你自己在催你自己。陈婉君!”
陈婉君坐起来,单手撑着额头,并不说话。齐墨见状,将她扶起,准备离开。
白止桦继续补充道:“你只有真正的放松下来,你的病才会好。我们能做的是帮,最重要还是得靠你自己!明白吗?”
“我们走了,谢谢白医生。”齐墨替陈婉君说道。
一路无话,回到家齐墨照顾陈婉君躺下,正准备关灯时,陈婉君说到:
“齐墨,我这两天觉得很累很累。”
“想抱抱吗?”
“嗯,抱抱吧。”
齐墨侧身躺下,让出肩膀,把陈婉君拉进怀里,说到:“如果觉得累,就多休息几天,进度没有问题的。不如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想去吗?”
散心?陈婉君是不需要的。但她的确有件心事一直未了,于是说道:
“我有一次梦见过你搭建的3d小院子,我想去那里。”
陈婉君原本只是想知道齐墨为什么能够画出那个场景,没想到齐墨的回答让她突然之间来了更浓的兴趣。只听齐墨说到:
“那间别院,恐怕早就不在了吧。”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婉君顿时起身,一下子来了精神,眼里的神色都不一样了,趴在齐墨的胸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以前有吗?你是不是去过?”
“……”
齐墨当时无语,总不能告诉她那间院子三百年前存在过吧。
“你说话呀~”
陈婉君伸出小拳头,轻轻地捶了两下齐墨的胸。齐墨不忍隐瞒,抓住她的手,答道:
“好,好,应该在……古城临安吧,我们明天开车去找找?”
“嗯嗯!”
“如果拆了我也不知道啊!”
“那至少也遂了我的心愿。”
陈婉君说完,就伏在齐墨的胸膛,带着笑意缓缓睡去,此时她想做的梦,可太多了……
翌日一大早,齐墨和陈婉君跟陆羽鸿告假一声,便启程去了临安。陆羽鸿收到齐墨消息,心里面嘀咕到:
「这小两口倒好,说走就走,也不带上我。」
稍后,他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我去给自己添堵干嘛,吃狗粮吗?”
陆羽鸿正郁闷着,看见门外有个脑袋凑了进来:“哎呀陆总,您怎么在这儿?”
陆雪顶着她的大脑袋开门进来了。
“你来干嘛?”
“说来话长!领导让我盯着点项目进度,我跑了几次书院都没人,给齐墨发消息也不回。我就想着要不自己过来他工作室看看。”
“托您的福,我们好着呢。”
“齐墨人呢?”
“游山玩水去了。”
“那您在这儿是?”
“继续他俩未尽的事业呗。”
陆羽鸿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退出了云端,关掉了场景测试设备。他对陆雪是有防备的,很深的防备。在他看来,陆雪不仅嘴巴大,而且人蠢,少知道一点儿是一点儿。齐墨对自己和底下人要求都很高,这个项目在技术和美术上,已经做得很累了,他不想因为一个蠢货节外生枝。
陆雪见陆羽鸿不说话,也不接待她,就走到他身边,屈身将双手扣在他的办公桌上,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只见陆羽鸿正在画一枚蓝宝石的戒指。她这就觉得很神奇了,于是问道:“我们的项目里还有这种东西?”
“画来玩的,不行啊!”陆羽鸿怼道。
“行,行,您大领导,干什么都行。陆总,您要不跟我讲讲你们项目进度怎么样啦?”
“我不知道”
陆羽鸿继续画他的蓝宝石戒指。
“别嘛,这样我很难交差的。”
“我真的不知道。”陆羽鸿再一次用强调的语气,缓缓重复了一遍。
“齐墨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一连三个不知道,这可把陆雪惹急了。她好歹在北斗也是一人之下,权力仅次于理事长的总干事,在外面合作,都是别人哄着她,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她夺过陆羽鸿的笔,啪地一声按在数位板上,大声道:“陆总,您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陆羽鸿的性子,可比陆雪要奈斯很多,虽然以陆羽鸿一贯的为人还有地位,从来没有人拍过他的桌子,但是陆羽鸿此时也不恼,他变得比刚才更加油腔滑调了起来,伸手勾了一下陆雪的下巴,然后摊开双手笑着说到: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陆雪被陆羽鸿那股子痞气吓着了,一下子蹦到离陆羽鸿的办公桌好远,也瞬间没了言语。她不敢继续在陆羽鸿面前造次了,刚才只是被摸了下巴,再下去不知道陆羽鸿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在工作室稍微溜达了一会,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埋头干活,不是在画画,就是在做模型,还有编程的,做道具的,她对那些丝毫不懂,也不感兴趣,见没人再招呼她,很快识趣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