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嫁到陈家后的颜三弟,虽也为陈家媳妇,可毕竟是妾室之身,比不得正室来得尊贵。加上自进得门来,陈源对她就生出不喜。若不是陈友德偏爱她,以及她怀有身孕,恐怕她在陈家更没的地位可言。
于是,再得到了吴淳文许诺助她一臂之力,帮其上位后,一心想要扶正的颜三弟,谨遵吴淳文的嘱咐,要其先耐下性子,多加留意谢舒琴的一举一动,好从中寻得破绽。如此一来,颜三弟格外地留意谢舒琴的一言一行。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诧异的发现,家中有一个年轻家仆很得谢舒琴喜爱。便想着利用谢舒琴与仆人的关系作出一些文章来,好叫谢舒琴无颜在陈家继续待下去。说起谢舒琴喜欢的年轻家仆,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家仆,而是陈友德从小的书童,姓安,名华。安华谨守规矩、礼节。对陈友德、陈源、谢舒琴都是恭敬有加。加之自小便是书童,也粗通文墨,处理起家中事务来也就得心应手,这赢得了谢舒琴对她另眼相看。
安华与谢舒琴本在七八岁时就已结识。在安华的心中,谢舒琴是他所敬重的女人,就像敬重大姐一般。谢舒琴也见安华颇聪慧,懂得人情世故,在心中从未将他当成家仆或书童,而是看作弟弟一般待着。至于陈友德对安华也是信任有加。只是,在外做一些不恰当之事时,有意撇开安华。不是说他不愿意带上安华,倒是怕安华过于诚实的性格,一旦被陈源问起外出做啥事时,会如竹筒倒豆哗啦啦一次说个清楚。
安华与谢舒琴这似主非主,似仆非仆的关系,让颜三弟看到了将谢舒琴拉下正室的可能和机会。只是,单纯靠她是绝难完成。恰巧吴淳文到访,便故伎重演,将陈友德灌得酩酊大醉。颜三弟也不管越发隆起的肚子,为勾住吴淳文,肆无忌惮,不管不顾的与他又行起了云雨。云雨过后,颜三弟便将发现告知吴淳文。听闻颜三弟的讲述,吴淳文也窥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二人密谋,要借用安华的手给谢舒琴身上泼上不洁的脏水。
虽说,密谋好了,但吴淳文还是再次叮嘱颜三弟,要实施计划,得等她为陈家留下血脉后再行事,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颜三弟嘴上虽应承吴淳文,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毕竟她也无法保证,肚中所怀的孩子一定会是男孩。吴淳文敏锐的觉察出颜三弟脸色的变化,也准确的判断出颜三弟的担忧,便好言宽慰,不论生的是男是女,等她生下孩子后,密谋之事即刻付诸行动。见吴淳文信誓旦旦,颜三弟也就不再多加纠结。
宣德四年,也就是颜三弟嫁入陈家的第二年,颜三弟还真的为陈家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一下让颜三弟在陈家的地位高了许多。已由妾室身份一跃成为二夫人。名为二夫人,却仗着为陈家留下骨血的功劳发号着大夫人的令。
这年三月,颜三弟因产下儿子刚出了满月,便想着出去踏青。本是刚出月子不久的颜三弟还不便外出踏青,家人都怕她不小心染上什么疾病来。可陈友德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在征求其母的同意,一并说服了陈源后。陈友德带着颜三弟、谢舒琴,邀上了吴淳文,让安华陪同,一行人来到距金陵城十数里外的山脚,踏起了青。并寻得一处极是僻静,又显得有些荒凉的凉亭坐了下来。
之所以选择该去处,全因吴淳文对这一带已经有了详细的勘察,已然知悉这里风景寻常,且早先供人踏青而用的凉亭也已然破旧,极少有人来此踏青。如此一来,选择人烟稀少之处踏青,一是,好避人耳目;二是,更便于他们行使阴谋。
起初,谢舒琴见他们踏青的地方过于僻静,提议陈友德换个去处。怎奈陈友德不以为意,继而戏谑其是杞人忧天。见陈友德如此说,谢舒琴也就不再坚持,顺从的跟他们来到了一处明显有些破旧的凉亭。凉亭在安华的一顿收拾下,几个人便坐了下来。见众人坐下,安华利索地摆出酒菜、食盒,而后站在一旁恭敬的伺候着。陈友德等人一边吹着和煦的春风,一边浅酌,有说有笑。
酒过三巡,颜三弟偷偷向吴淳文丢了一个眼色,吴淳文会意,对陈友德说:“友德兄,你看安华小弟自小跟随你做了书童。今日我们一道出游,你怎好让他一直伺候我们,而饿着肚子?你何不让安华小弟也喝上几杯?”
陈友德恍然大悟,忙拍手道:“淳文兄有理。”便招呼着安华也坐了下来,与他们一起饮酒。坐下来一起饮酒的安华保持着该有的拘谨,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在主家劝酒时才会浅酌一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自晨起出门,而今已是巳时末。在他们饮酒、谈笑期间,并未见得一个行人,又或踏青之人。这也让一开始还担心会有路人出现,难以实施计划的吴、颜二人,彻底将忧心放下。于是,颜三弟假意起身伸了伸懒腰,又向吴淳文使了使眼色。吴淳文忙转身从身后拿出他早已准备好的美酒,给谢舒琴、安华、陈友德、颜三弟和自己各自倒下一杯。刚倒完酒,吴淳文欲端杯与大家一起饮下。颜三弟知酒中有何物,假托酒水喝得急了,要寻个无人的僻静之处,行个方便。并要陈友德陪同她一起去找方便之所。已然有了酒意的陈友德,见一脸绯红,满眼魅惑的颜三弟,自是喜盈盈的跟随而去。二人走出有些距离,寻得一僻静之所,也不管是在野外,愣是将地当床,天作被,巫山云雨一番。而这一切本就是颜三弟设下的计谋,只为吴淳文留下足够的空档。便在云雨过后,颜三弟纠缠着陈友德,要其陪着她往更深处走去。望着妩媚的颜三弟,陈友德无力拒绝,只得应允。
吴淳文见二人离开,邀着安华、谢舒琴继续饮酒。起初,谢舒琴见丈夫离开,本不想再饮。可见吴淳文盛意全满,加之饮酒期间,吴淳文表现得彬彬有礼,且还有安华在坐,戒备之心也就放了下来。安华见主家都喝了,又怎好拒绝?也就陪着连喝了数杯酒下肚。然而,令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每一次端起酒杯的吴淳文都用衣袖遮住了酒杯,将酒倒向身上的衣服。吴淳文见安华与谢舒琴几杯酒下肚,已知若继续待在此处很是不妥,便借故小解离开。殊不知,所谓的小解,不过是一个幌子。实则是为其计谋的实施营造一个空间与时间。
合欢散,可怕的邪恶之药。在酒的渲染下,快速地发挥着药效来。
“好热。”先是安华感到浑身燥热不安,紧接着开始扯自己的衣服来。接着谢舒琴也感到体内翻江倒海起来,气血上涌,热浪袭来。
不大一会儿,持续发挥着的药效,使二人欲火难耐,躁动不安,不停地扯着衣服。此时看谢舒琴的安华,双眼发红,像是一只要吃人的老虎。而看向安华的谢舒琴却将安华看成了自己的丈夫陈友德,也情难自禁地扑向安华。
安华虽饱受着合欢散的折腾,但还未经云雨之事,且因其酒喝得较少,还能保持了一丝冷静,见谢舒琴向自己扑过来,忙躲闪。可经受药物折磨的谢舒琴,哪还顾得上安华的拒绝。拥抱、亲吻、撕扯起安华的衣裳来。
安华见谢舒琴这般作态,忙推开了谢舒琴,自己则在山脚下狂奔起来。或许是狂奔的效果,一阵热汗出来,安华体内的欲火顿时降了下来。说来也算巧合,在山脚的不远处有一汪水塘。安华也不管塘水是否冰冷,猛的将头扎进水中,好一会才恢复起神智来。恢复神智后的安华,马上意识到了酒中被人做了手脚。深知这是要害谢舒琴的清白。急忙脱下外衣,泡入水中,沾满了水,快速跑回亭中,想回去救醒谢舒琴。
当安华回到亭子时,可怕而又凌乱的景象险些让他崩溃。只见亭子中散落着一地的酒菜,还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谢舒琴,衣衫不整,裸露着上身,下身的裙摆也已被人褪下。安华匆忙跑过去,帮谢舒琴将衣服穿好。可还来不及收拾停当,就已听闻陈友德一行三人向亭子走来。这可慌了安华。躺在地上的谢舒琴见有人拉扯她的衣服,也在此刻醒了过来。看见是安华在帮她整理着衣衫,羞愧之意油然而生,抬手给了安华一个耳光。
来到亭边的陈友德见状,愤怒似火烧,冲了过去就对安华一顿拳打脚踢。安华百口莫辩,只能任由陈友德的拳脚如雨点般在身上落下。而已经收拾完衣衫醒过来的谢舒琴,满脸羞愧,奋力起身,一头撞向了亭子的砥柱。
鲜血、死亡,笼罩着整个亭子。
安华见谢舒琴气绝身亡,也挣脱起身,疯狂地奔出亭子,朝山脚下的水塘奔去,一跃扎进水塘,恰巧头部撞上了藏于堂底的巨石,再也没有起来。
一场本是向往春天的踏青,却让一个贤淑的女子和忠实的家仆双双殒命。这一切,皆因家有不良妻。只是,他们到死也不知道,这是谁给他们布下的局。当然,不仅他们不知道,此时的陈友德也不知道这是他心爱女人和至交好友设计的局。
谢舒琴突然殒命,还被说是与家仆安华行苟且之事而羞愧自尽。这一突发的事对陈源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满腹狐疑,始终无法理清,为什么自己一向敬重的贤惠媳妇会做出如此有违人伦之事。一夜间变老了不少。至于谢舒琴的娘家人,听闻此事更是大惑不解。可是又被说得有板有眼,也就无法作任何辩解。不久后,谢舒琴娘家全都迁离了金陵。
陈友德遭受了谢舒琴的背叛,性情大变。开始游走于秦淮河边,流连忘返。而本就是风月场中出来的颜三弟,自谢舒琴死后,她已成了陈友德的正室,加上有为陈家留下骨血的功劳,在陈家可谓作威作福,对陈友德的所作所为也不以为意。反而欣喜,陈友德给她腾出了更多的机会与时间可以与吴淳文私通。
宣德六年,陈友德之子已至三岁。按照惯例陈家邀请了宾客庆贺。然而,这次庆贺却在陈友德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因当时有宾客细说其子与他和妻子皆无几分相似。此后的陈友德越看儿子,越看不像,对儿子的厌恶之情也就种下了。
宣德七年,陈友德在酒肆中饮酒,因看卖唱的女子长得有几分标致。便与众人商量,要将女子纳回家中做个小妾。怎奈卖唱的女子身份虽低微,对做小妾并无意愿。可陈友德不管不顾,非要娶下该女子。女子不从,就纠集狐朋狗友对她进行恐吓。不多几日,在陈友德与几个狐朋狗友酒过三巡后,本欲要去秦淮河边花船上寻花问柳的陈友德,恰巧在路上又遇见了卖唱的姑娘,又是一番调戏,以至于卖唱女子不慎落水,淹死于秦淮河中。幸好,陈家有家业,且陈源在当地颇有些声望,在一番调解下,由陈友德为其戴孝,并以其妾室的身份下葬,并赔了卖唱姑娘的家人一笔银子后,此事才善了。
陈源见陈友德自宣德四年谢舒琴突然殒命。性情大变后,陈源再也无法约束陈友德了,就更别说是管束。加之媳妇对陈友德的所作所为不以为意,陈源心如刀绞,也只能无可奈何。
宣德八年五月端午前夕,在酒家与客人饮酒时,突然听到隔壁房中传来大声喧哗声,本意要店小二到隔壁房中劝说一番,让其稍微安静些。仔细一听,喧哗声中说的是他儿媳颜三弟的事。他凝神静听,听得颜三弟本是风尘女子,而且一直和吴淳文有染,还说他大媳妇之死其实是颜三弟伙同吴淳文设计的局,才会闹出了悲剧。陈源越听越不是滋味。本在心里就一直不相信媳妇谢舒琴的突然殒命是媳妇犯了出妻之罪。若真是自主犯了出妻之条的女人怎会羞愧难当而自尽?一直就怀疑其中定有隐情。如今听的隔壁屋内的话语,仿佛印证了他的想法。
陈源碍于有客人在座,只好强按下心中的火气,先陪着客人。客人走后,陈源推开了隔壁的房门,问起了他们刚才说的事来。众人一见是陈源顿时安静下来,缄口不言。陈源见问也问不出什么事来,愤然而去。
回到家中的陈源将陈友德唤来。此时的陈友德刚从外面厮混回来,一身酒气,见父亲唤他,兀自来见陈源。
陈源不给陈友德问话之机,一声怒斥:“跪下。”
陈友德听得父亲一声怒吼,扑通跪在地上,不解地问:“父亲,为何要我跪下。”
陈源压抑着怒火,正色道:“你说,颜三弟到底是哪个人家的女儿?”
这一问,陈友德打了个激灵,酒意一下散去了一半。支支吾吾:“是小商户人家的女子。”
“事到如今,你还要扯谎?”陈源厉声斥责。
陈友德见事已败露,再作狡辩也无济于事。加之颜三弟已嫁入陈家五年有余,还为陈家生下一儿,真就知道了她真实的出身也断不难将其赶出家门。然而,陈友德还是想差了。陈源的心中已下定了决心要将颜三弟赶出家门去。
若只是其出身不好,陈源还能看在她为陈家生下孩子的份上让其留在陈家。可陈源听闻颜三弟与吴淳文通奸,还合谋设计害死了自己最敬重和喜爱的媳妇。他无法容忍一条毒蛇长期蜗居在家中。
陈友德无可辩解,只好承认了颜三弟乃是风尘女子的身份。
“既然你已承认了,那你即刻修书一封,休妻。我们陈家不要这种出身的媳妇”陈源语气强硬,以不容辩驳的口吻说。
休妻?这一下让陈友德从地上腾得站了起来。说:“父亲,这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因为其出身低微就休妻,不妥当。”
陈友德显然不同意父亲的建议。本来,陈源还想给陈友德一丝情面,不想把所听到的事和盘托出。可见陈友德无意休妻,只好将听到之事告诉给陈友德。哪知陈友德听了之后,不但没有表现出丁点的不快,反而说:“父亲,谣言可畏。道听途说之事岂能相信?”
陈源见儿子如此冥顽不灵,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腾起身要给他一个耳光。哪知起身起得猛烈了些,竟然踉踉跄跄地倒回到椅子上。突然倒下的陈源不及一月就离开人世。陈源死后半月有余,其妻陈周氏也跟着去了。
陈源的突然离世,深深刺激了陈友德。尤其是陈源临终之际将他喊至床边,用尽了余生的所有力量嘱咐他,并将这些年来,对他的放纵,还有这些年来,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痛心疾首。
随着陈源及陈周氏的离世,陈家家产顺理成章地由陈友德接掌。接掌陈家的陈友德想着父亲陈源的临终嘱托,决意要好好地经营留下的祖业。自宣德八年七月起至正统八年,陈友德不忍陈家家业在其手中衰落,一反常态,苦心经营起家业来。
陈友德自接掌了陈家家业后,将原本主要经营丝绸的产业扩张到了盐业。这一来,陈家的家业又翻了番。原本见陈友德放浪形骸,怒其不争的人纷纷向他投去了敬重的目光。
正统三年,陈友德在友人的撮合下,迎娶了一商家女子为三房之妻。女子娘家姓何,名媛爱。嫁入陈家后,便随了夫家姓,改名陈家何媛清。媛清虽是商贾之女,但在琴棋书画中颇有造诣,且贤德。自嫁入陈家,从不与人发生口角,一心只想辅佐丈夫成就陈家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