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女儿永乐公主离开大殿后,华帝收起了脸上那副慈父的模样,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皇者目光如炬,面色沉着,旁人很难从他严肃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喜怒。
沉默了片刻之后,华帝开口说道:
“海公公,传朕旨意,宣崔俦觐见。”
很快,一名长相阴柔身穿飞鱼服的官员走进大殿,行礼道:
“臣,参见陛下。”
凤翥龙翔的华帝不怒自威地看着下方半跪着的人,良久才开骂道:
“好你个崔俦,连公主的鸾舆你都敢拦,朕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回禀陛下,臣并非有意得罪公主,此举实乃臣职责所在,臣一直尽忠职守,忠心耿耿,还望陛下明鉴。”崔俦脸色未变,粗哑的声音未见一丝慌乱。
谁知华帝闻言反而勃然大怒,他怒视着崔俦,呵斥道:
“尽忠职守?忠心耿耿?哼,朕看未必吧。朕的孩儿你都敢不放在眼里,只怕朕在你眼中,也算不得什么。难怪你胆大包天,有人参你贪赃枉法,奢靡成性,你可知罪!”
听出华帝话语似乎意有所指,崔俦脸色一变,但仍能强装镇定地回答道:
“陛下,这纯属污蔑,臣一向奉公守法,清正廉洁,请陛下明察秋毫。”
华帝冷笑一声:
“好一个清正廉洁,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自证清白。若查无实据,朕自然会还你公道;但若是证据确凿……哼,你应该知道后果。”说完,华帝挥手示意海公公将一封奏折递给崔俦。
崔俦接过奏折翻看起来,不一会,他的额头竟开始冒出冷汗。
但慌乱的神色不过一刹,便从他的脸上消失。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继续故作镇定地说道:
“陛下,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罪名,一定是有人恶意诬陷臣。请陛下相信臣的忠诚和清白。”
两人眼神对视,华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然后平静地说道:
“朕会派人彻查此事,如果证明你确实没有问题,朕自会还你清白。但是在此期间,你需要暂停所有职务,在家反省等候调查结果。”
崔俦似乎心有不甘,但他明白此刻不能再激怒呼华帝,只好低头谢恩:
“谢陛下开恩,臣一定会配合调查,洗清冤屈。”
随后,崔俦快步退出了大殿,往宫外走去。
一路有人与崔俦打招呼,他沉着脸谁也不理会,直把来打招呼的人气得在心里骂他狂傲。
到东华门,崔俦一脸不虞飞身上马,纵马离开了皇宫。
万寿节开始前,崔俦因得罪永乐公主遭到华帝斥责并被革职在家的事一时传开。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的事只是个由头,恐怕是华帝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大皇子。
而对大皇子毫不留情的崔俦,便成了华帝慈父心肠作祟下的宣泄口。
暂且不提这后续,花开两表,各表一枝。
这边永乐公主在父皇那告了崔俦一状后,到了长乐宫,正与她生母丽妃亲热说着话。
没多久,便听到小太监来报,说崔俦被华帝怒斥,还被下令革职在家。
“哼,我就知道父皇最疼的还是我,看以后谁还敢跟我作对!”骄纵的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坐在永乐公主身边,端庄明艳的宫装丽人面露担忧,她又急又怨地说道:
“妹妹,崔大人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检查完后也未为难你,你何必如此为难他。”
永乐公主听到她姐姐华阳公主帮外不帮亲的话一时气极,但想起往日姐姐对自己的好,她压下心中怒气,抱怨道:
“姐姐,你怎么还对那下流胚子念念不忘?他一府的莺莺燕燕,有名号的小妾都排到两位数了。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幸亏姐姐你当初没嫁给他,不然我才不会认这种人当姐夫。”
“好了,你们姐妹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起龌龊。兰儿,今次崔俦先为难你,你找他算账母妃不说你,但下次还是莫要得罪这种人为妙。”
见大女儿面带愁容,丽妃不忍两姐妹为这种事伤情分,连忙在中间打圆场。说到小女儿今日所为上,她不免有些担忧地劝告一番。
但怒火中烧的永乐公主根本听不进丽妃的劝告,反而口不择言地骂道:
“母亲,母后都帮我教训崔俦,你怎么尽给我泼冷水。我身为尊贵的公主还会怕父皇身边的一条狗不成!”
“妹妹,你太过分了!”
“兰儿,住嘴!”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一个!”
见母妃和姐姐都凶她,没受过委屈的永乐公主气得站起身,她再也不想看到面前至亲。
丽妃对心腹使了个眼色,大宫女绿萼连忙带着其他人退下。
拉住欲冲出去的女儿,丽妃小心哄了半天才将人哄好。
她年轻时也跟女儿一样骄纵,到处得罪人。
要不是王皇后王姐姐为人公正厚道,关键时护了她一把,而后又对她多加提点。只怕在这深宫之中,她早被人连骨带皮吞得连渣都不剩。
这么多年,她早就看清男人薄情的一面。陆郎不是个为了儿女情长就会斥责得力手下的昏庸之人。
他这次借女儿名头训斥崔俦,她不知其中深意,但她只希望女儿不要被牵连进风雨中,成为无情政治下的牺牲品。
还不到申时,不开心的永乐公主闹着要回府,丽妃知晓女儿脾气,不敢硬拦着。
离开长乐宫,还赌着气的永乐公主来到坤宁宫。
一进门,她便看到她带进宫的青衣女子坐在牌桌前,母后还有两个小太监正与她对局。
永乐公主悄悄地走到青衣女子身后,看着看着,她便忘记生气。
青衣女子身前的牌她怎么都看不太明白,她觉得该留下的子,女子偏偏打出去;她觉得可以打出去的子,青衣女子却又留下来。
牌过七巡,永乐公主一时看痴了神,连告辞都忘了说。
随着牌面慢慢成句,永乐公主觉得太神了,为何青衣女子想要什么牌就会摸到什么牌?
一声“国士无双”,这局麻雀牌结束。
“兰儿,你是来跟母后辞行的?你带来的这丫头,母后很是喜欢,这几日就让她在宫中陪母后解闷可好?”王皇后似乎心情很好。
“母后喜欢,是这小姑娘的福气,儿臣没有不同意的。只是这姑娘并非儿臣的奴仆,她的去留儿臣做不了主。”
王皇后温柔看向斐曦问道:
“丫头,你可愿留下来陪本宫几日?”
“多谢娘娘赏识,民女没有不愿,只是民女有一请求。”
“但提无妨。”王皇后嘴里应下,但温柔的眼神下潜藏着一股冰冷的审视。
“娘娘,可否允许民女与宫中精通麻雀牌的高手比试一番?”
似乎没料到斐曦的请求会是这个,王皇后楞了一下,舒怀笑道:
“本宫许了,但临近万寿节,这几日宫中只怕都不得空。你且安心住下,等这段时间忙完,本宫保证为你寻得一个可与你对决的高手。”
斐曦道谢后,又被看得牌瘾上来的永乐公主拉着约好,明日继续对局。
斐曦托她给宫外铁家兄长带个口信,永乐公主一声应下。
日暮西山,斐曦被秋月姑姑带到西围房的厢房内安置下来。
斐曦是永乐公主带进宫的,没有人敢上前对她搜身。
等人走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吃下一颗药丸。又不动声色地从锦囊内摸到一颗药,捏碎在手心。
随后她好奇地将整个房间转了一圈,一处不落。
秋月姑姑回到王皇后身边时,王皇后正在用膳。伺候王皇后用完晚膳,她小心扶着王皇后去了东佛堂。
宫女们都守在门外,王皇后拜佛时一向不喜有人在一旁伺候。
慈眉善目的菩萨注视下,王皇后虔诚上了柱香。
“你觉得她怎样?”
“是个好孩子,奴婢觉得她是个知进退的赤诚之人。”
“你现在很少会这么称赞一个人,她会是她的女儿吗?”
“奴婢不知,但奴婢看到她垂着眼乖巧站在门外,恬静地与娘娘您博弈,跟奴婢温柔说话的口音,都有种故人就在眼前的感觉。”
“唉,本宫忘不了那时,若不是那么小的小姑娘肯收留我们,只怕今日这坤宁宫早就易主了。”
秋月姑姑一时无言,当年娘娘只有明月公主一个女儿,还被断定再也无法生育。
那时的华帝还不是华帝,只是个自立为王的义军首领汉王。
随着汉王四处征战,后院女人多了起来。
自有那心思浮动的,觉得王皇后不过占着发妻的身份才得封为王妃。
若有天汉王入主天下,她们有儿子的,为何不能搏一搏正统身份,凭什么让一个不能生的女人占据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
丹江一役,汉王大败赵王,赵王残留部下为报主君之仇,不知从何得知王皇后等一众女眷所在地。
嗜血的赵军部下杀入汉王王府中,如入无人之地。
一番奸杀掳虐后,等华帝部下赶来时,只见王府内满地的尸体,而王皇后不知所踪。
从密道逃出来的秋月姑姑背着受伤的王皇后一路乞讨,最后晕倒在一个开着饭馆的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请来大夫救了王皇后一命,等两人伤好,便留在小姑娘饭馆里帮忙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开心一日不过是活着,不开心一日人也舍不得死。大娘,人活着就像这麻雀牌,不管遇到什么,最后都是为了个落牌无悔的痛快。哎呀,干嘛自寻那么多烦恼,还不如留着好心情,开开心心多打两局。”
战乱之中,小小的饭馆不过勉强维持生计,偏偏小姑娘心善,总爱出手救助那些不幸的人。
待瑞王攻进城中,王皇后主动上前与瑞王相认。
这时,汉王已是华帝,在瑞王帮助下王皇后平安回到京中,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她成了皇后。
等她有空想起小姑娘时,那家小饭馆早已关门,老板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