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舟身后跟着的一众捕快好奇地东张西望,当中有人小声问:“怎么锦衣卫突然又回去了?”
另一个捕快回:“你刚刚没听见吗?他们说后花园死了个人!”
“死的是谁?”
“没听清,沈大人已经过去了,我们赶紧跟上去。”
“阿弥陀佛,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人出事?”
颜衿对耳边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目光落在远处乱成一团的凉亭。
那里,周震涛和赵郁珏正匆匆赶往池子。
她正看得入神时,身侧忽然传来胆战的一声:“姑娘……”
花楹面露恐惧,一手掩唇,一手攀扶着颜衿的臂弯,低声道:“他们好像在说后花园死了个人。”
“别瞎说,你会不会是听错了?”颜衿一惊,做作地捂着嘴,口中字句变得断断续续,那模样看起来比花楹还要害怕三分。
“我也不确定,不过那些官差全都回去了,该不会是真的吧!”花楹脖子缩了缩,“姑娘,我们要跟过去吗?”
“不了。”颜衿抖了一下,连声音都跟着颤了起来,“要是真闹出人命,我可不敢过去。”
她四面瞅了眼,又问:“谢大哥去哪了?”
花楹惴惴不安地回:“他有事先回茶苑了。”
“这样啊……”颜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黑色身影,提高了嗓子说,“这里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我们留在这里……”
“花楹,我有些害怕。”刚说完,还做作地咳了几声。
肖辞刚迈出十来步,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顿时止住脚步,回头。
远处夜色沉寂,眼前烛火惺忪。
站在院子口的少女一下子撞入他的眸中。
她的肌肤比隆冬的积雪都要白,艳得赛血的珠花别在如墨的青丝,微微淬着寒芒。
少女遥遥望了一眼凉亭的方向便收回目光,瘦弱肩头微微颤动,像是害怕得发抖。
此刻正捂着嘴角轻咳,连眼眸都染上了一层水雾。
单看外表,着实招人怜惜。
肖辞看着看着,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又见她身旁的沈知舟走得比任何人都要急,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这架势,若是单独留她在这里,待会又免不得被吓哭。
犹豫了一会,折返回去,语气平淡:“这里不安全,别留在这了。”
刚说完,又对着徐小满站着的方向喊了一声:“带她们一起过去。”
话落,面前人影便离开,月华重新变得炙热。
颜衿敛神,刚抬眸,便对上徐小满扭头回望的目光。
他说:“哥下令封了周府的所有进出口,你们暂时出不去,与其留在这里等,还不如跟我们一起过去。”
徐小满虽然有些诧异平日以公事为先的肖辞竟然会破例带上她们二人,但也没敢说出推辞的话。
颜衿一听,稍作迟疑地点头,随后拉上花楹,边走边故作慌张。
这副动静引得徐小满忍不住关心了几句:“别太害怕,我一开始碰上这种事,也是吓得直接躲我哥身后。”
“结果他倒好,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徐小满撇了撇嘴,继续道,“居然直接将我拎去搜身……”
“反正等一会,你们站到一边等,再怕也不要喊,也千万别影响我哥,听明白了吗?”
花楹一点也没装,她确实怕得不行:“知道了,我会离得远远的。“
此刻,池子边围满了人。
赵玉燕溺水一事惊动了周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明明是“热闹”的周府夜宴,却无缘无故掀起了各种要命的风波,怎么看都是不祥之兆。
周府的下人们全都隐隐猜测,这是冤魂来索命了。
以至于刚赶来的肖辞抬眼一看。
大多数小厮丫鬟的脖子上,手臂上,掌心里,不是挂着一串白白的东西,就是攥着黄色的纸,甚至还有的直接挂了一幅画像。
实在是奇怪得很。
他正疑惑不解之时,一阵惊呼便清晰入耳。
“燕儿———”周震涛惊慌失措地喊,“快快快,快把她捞上来!”
“谁能把她捞上来,我重重有赏!”
然而,威逼利诱下,却没一人动身。
就算是府里的大管事,也不敢下去。
在场的其他人都在想,任谁发现自己一直处在鬼门关附近,哪里还敢随意靠近。
赵郁珏又惊又怕,回身走了几步,对着站得最前的几个小厮,抬腿一脚过去,一个接一个扑通掉进水里。
他放下狠话道:“没用的废物,还不赶紧去把我姐拖上来。”
此时明明是夏日,本该温热的池水溅在岸边人的脸上、手上。
虽然一点也不冰凉,可不知为何,竟会莫名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岸上的人害怕不已,池子里的几个小厮更是浑身颤抖不已。
哪怕水才浅浅没过胸腔,也不敢往前挪动分毫,争着抢着要上岸。
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别杀我……不关我事……全是老爷夫人他们指使的……”
率先赶到的沈知舟心中涌出无限的念头,最后全都化为慌乱,后怕。
赵玉燕明明是扬州人,自小水性便极好,怎会突然淹死在池子里?
这事不简单!
是谋杀!
究竟是谁要对赵玉燕出手?
还偏偏让他蹚上了这档子事。
早知今夜会如此骇人,在听到有人中毒时,就该一口回绝周府的邀请。
他左右觑了几眼,始终没找到何文正的身影,暗自啐了一句。
这家伙溜得真是极快。
沈知舟在这般想着的时候,肖辞也正一脸严肃。
瞅见这幕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形,随手点了几人下水。
毕竟是锦衣卫,一身正气凛然,三两下便将赵玉燕拖了上来。
周震涛,赵郁珏二人连忙扒开几个锦衣卫的身子,挤了进去。
见地上之人正是赵玉燕无误,瞬间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哀嚎了起来。
看起来,倒有几分真情流露,殊不知,各有各的不得已。
肖辞蹲下身察看。
显然,人已经死了有半个多时辰。
也就是说,在他还没到周府前,人就已经没了。
他抬头,神情凝重地问:“何太医呢?”
“刚走了。”元宝回。
“仵作来了吗?”
“来了。”元宝朝某个方向摆了摆手,围着的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你赶紧过来看看。”
仵作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立马提着箱子走了过来,蹲下身仔细检查,每一寸地方都不敢遗漏。
片刻后,仵作指着赵玉燕极度扭曲的面容说:“她是中毒而亡的!”
“但这毒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是一种慢性毒,名叫离魂散。”
“中了此毒之人,常常会神思恍惚,夜不能寐。要是生前做过亏心事,便会发作得更厉害,严重的还会以为有人想要害她。”
仵作把东西递了上去:“大人请看,这些是从她身上搜出的。”
肖辞接过一看,眸光闪了闪。
怎么会是符纸?
还是一大堆符纸?
这数量明显多得不合常理。
再者这把桃木剑与寻常桃木剑不一样,刀锋磨得极其尖利,似乎轻轻一碰,便能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仵作继续道:“这些时日,她应该时常受鬼魅所扰,为了解脱,做出了自残的行为。”
刚说完,又将赵玉燕的嘴撬开:“她的舌头应该是刚刚割下来的。而且手臂上、脖子上、胸腔等地方均有刀剑划过的痕迹。”
“细观这几处伤口的大小和切面,与大人手上拿着的桃木剑宽度一样,很明显凶器就是这把刀。”
“再看刀口平整且光滑,鲜血有凝固的迹象,一看便知她没有过多挣扎,要是被人谋杀断不会如此。”
“她今夜或许受了大刺激,才会穷途末路。”
肖辞似乎想起了今夜周府的异样,直接捉住了关键字眼,问:“若是中了此毒的人,听见安神曲,会不会更严重?”
“安神曲?”仵作诧异,“大人可否把曲谱给属下看看?”
肖辞朝周震涛看了一眼。
周震涛当即有些想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赵玉燕怎么吃药都不好,原来是药不对症。
但这么一个毒,怎么会连盛京的一众名医乃至太医院都看不出?
实在是蹊跷的很。
但他没敢犹豫,连忙吩咐大管事将曲谱递了上去。
仵作一看,表情更加微妙了。
他摸了摸额上的汗:“听了这曲子,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