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记得这是颜敬山和他妹妹颜衿的秘密。
而他作为颜敬山的贴身小厮,自然也知道。
所以这个,也可以说是他与她的秘密。
自从颜夫人离世后,身为女孩子的颜衿备受一大家子的宠爱。
颜嵩更是把她当成了掌上明珠,生怕她受一点磕碰委屈,处处护着她。
也是因为这般特殊对待,颜衿被养得十分娇气,可以说连一点苦也没吃过。
哪怕不小心摔一跤都得“哇哇”哭上半天。
每次颜衿一哭,颜敬山总拿她没办法,只能吩咐他寻乐子哄她。
因为颜衿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外男面前总得顾忌几分。
于是颜敬山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方法。
只要对着厢房的门轻叩。
三下轻,一下重。
两下轻,两下重。
便是他们给她寻到了新鲜又好玩的东西。
幼时的颜衿每次听到这个声音,都会故作矜持好一会。
嘴里依旧发出呜呜的哭声,但手却在不停地抹着泪痕。
等门外的脚步声细不可闻时,才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缝,探出一个头来。
将地上搜罗的一大堆小玩意,一个不落地抱回厢房。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节奏,谢霖怔怔地看向面前人。
是一个比寻常男子要略为矮小清瘦的锦衣卫。
肤色较深,烛火映照下的一双眼睛极其明亮,仿佛淬着烈焰般的暗芒,狠辣又冷冽。
他只一眼就低下了头,眸里的憧憬转瞬化作悲戚。
是他想多了……
面前之人不可能是她。
当年为了不让尚且年幼的颜衿过早承受至亲离世的悲恸,死里逃生的谢霖选择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谢霖不过是一个从小没了爹娘的孤儿,经常有一顿没一顿。
很多年前,颜嵩外出办事,见他一个小孩,孤苦无依,十分可怜。
恰好颜敬山身边又缺一个照顾他的小厮,便二话不说将谢霖带回了府。
不仅给他工钱,还允许他跟在颜敬山身边学习。
虽说谢霖明面上是颜敬山的小厮,但私下,因着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不论是颜敬山还是颜衿,都把他当成了亲人。
所以,后来谢霖伤好后,为报昔日颜府的恩情,一个人孤身上京,暗查真相。
却不料偶遇做了翰林侍读的裴景言。
裴景言不仅是颜敬山的同窗,还是至交好友。
身为贴身小厮的谢霖,与他算得上有过多面之缘。
再者能与颜敬山深交多年的人,品性绝不会差。
所以,谢霖对裴景言没有任何怀疑,甚至还将颜府一案的疑点告诉了他。
结果……
却被他以刺杀的名义出卖了。
再之后,便被扣押在诏狱。
想到这里,谢霖青筋渐渐暴起。
与此同时。
一直未曾发一言的黑衣青年倏地清了清嗓子,看向大胖。
沉声吩咐:“将门打开。”
与其说是吩咐,听语气却更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大胖心头一震。
他犹记得狱卒头子的交代,攥着钥匙的指骨发白。
显然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别怪我没提醒你……”
暗寂的牢狱里,黑衣青年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大胖神色惊恐地看向对方,偏那位青年似乎一无所察,根本没给他留有余地。
语调暗含赤裸裸的威胁:“你能等,肖指挥使可等不了。”
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落下,大胖眉眼一滞。
对方这是用肖辞来压他。
光是这一句话,已经打在了他的七寸。
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因为……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肖辞。
这下,大胖连丁点的纠结都不敢有,忙不迭地挤上前。
手忙脚乱地对着钥匙孔一通乱插。
“大人等等,很快就好了……”他苦笑了两声,又抹了抹手心的汗,“不知怎的,这钥匙还真滑……”
听着面前的这番动静,谢霖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越来越紧。
他摸了摸胸口处被鞭子抽打留下的伤痕,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锦衣卫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原来又要审他了。
只是这次来的竟不是上回见着的肖指挥使。
谢霖敛目沉思。
经过裴景言一事后,他清楚地知道。
在不知对方是好是坏的情况下,绝不能轻信,更不能将一切和盘托出。
就在他走神的片刻里,传来“咔嚓”一声。
狱门开了。
大胖眸光阴沉,面色却是十分激动:“门开了,大人请进。”
黑衣青年平静地瞥了眼,抬脚往前走。
就在他刚踏进牢房的那一秒,后头忽而扫过一阵劲风。
原来是大胖为保万无一失,想着在对方进去后将门反锁。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黑衣青年早已看穿他的意图,比他快上了一步。
就在他的手即将挨到铁栅栏的时候,冷不防出现了另一只手。
横空将他手中的钥匙夺了去。
霎那间,大胖意识到有诈。
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冷刀,只是还没来得及抽出,面前黑影一闪而过,朝他的方向扑来。
“唔……”
大胖挣扎。
此刻,他的口鼻正被人死死捂住,连话也说不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轰”的一声,有人直直躺倒在地。
席地而坐的谢霖蓦地双眼瞪大,被黑衣青年的动作惊得愣在原地。
黑眸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面色凝重,似乎没猜到对方此举为何。
难不成是裴景言派人来诏狱灭口?
想到这里,谢霖再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咬牙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谢大哥……”
突如其来的轻喊,谢霖瞳孔猛地缩成一团。
这个称呼……
只有她才会这样叫他。
他满脸警惕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