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满是翰林院学士徐敬的独苗,平日里府上众人把他宠得跟个宝一样。
别说连趟门也不给多出,就连受一丁点肉眼都难以看见的小伤也得马上通知七大姑八大姨齐齐到场,一个接一个地嘘寒问暖。
如此大排场直把徐小满吓得唯恐避之不及,趁肖辞登门拜访的时候连连求救。
口口声声说他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想再做没有自由的金丝雀。
说起来,他的母亲与肖辞的母亲乃是亲生姐妹,所以肖辞是他的亲表哥。
但他为了省点口水,人前人后都是直接喊他哥。
最后不负他所望,肖辞成功地说服了他父亲,允许他跟在肖辞身边历练。
肖辞平静地哼了一声,随后直接越过他,抬脚离去。
徐小满见风波暂停,便又露出他惯来热情的笑容,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哥,今天天气真好啊,今晚吃什么?”
………
夜间,孤月渺茫,凉薄如雾。
静园一片澄净。
归来不久的肖辞正在灯下翻看着供词。
并不仅仅是董嘉柔一案,还有几年前他经手的王家一案。
虽然他明面上是荣国公世子,身份尊贵,但私下里却鲜少同自己的父亲肖鼎来往。
自是因为从小便见识到父亲的冷血无情。
他的母亲是祖父为了功绩,逼迫父亲迎娶的扬州首富之女杜笙。
他们用她带来的金银珠宝铺路,用完了便把魔爪伸向杜家,没有节制地向他们索取……
祖父梦寐以求坐上了国公爷的位置。
肖家成了名副其实的簪缨世族。
杜家却因为银钱周转不来,渐渐没落。
而他们,丝毫没眷念过往恩情,对杜家的遭遇视若无睹。
当时的徐家只是七品小官之家,哪怕有心想帮,也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难题。
此后,扬州再无杜家商号。
自从杜家没落后,肖鼎也不再对容颜渐衰的杜笙好。
平日里宠妾灭妻,纵容一众闹事的小妾爬到杜笙头上作威作福,甚至在她去世不过几日,又高调地纳了貌美小妾进门。
侍妾里有人如愿以偿地生下了萧鼎的孩子,摇身一变,抬为了续弦。
也就是如今的肖夫人翟清兰。
她生了两个男娃,一个取名肖承文,年方二十,比肖辞晚了两月出生。
一个取名肖承武,年方十八。
二人有事无事总跑到肖辞面前耀武扬威,但肖辞向来沉默寡言,对他们的挑衅更是不屑一顾。
渐渐地,二人不满现状,甚至想方设法要取代肖辞的世子之位。
毕竟只有一人能承袭国公爷身份。
肖辞对这样的肖鼎失望至极,对这样的肖家失望至极。
十五岁那年,他不惜与肖家闹掰,不由分说地拒绝了萧鼎为他铺好的康庄大道,只身闯进了锦衣卫选拔营。
从层层严峻的考验中杀了出来,成了大晋最年轻的锦衣卫经历。
失了肖家庇护的肖辞,仅是一个小小的经历,根本没有话语权,处处受人压迫。
为了替王家发声,硬是将一众官员得罪彻底,尤其还是当时的指挥使。
他说:“无知小官,像你这种强出头的人比比皆是,可最后呢?不还是泯然众人矣。”
指挥使直接以顶撞上级为由,将他杖责二十大板,停职处理。
王家一案虽然暂时搁置了下来,但却无人敢贸贸然替得罪皇家的人开罪。
最后太后勉为其难地顺承百官之意,向皇帝施压。
认为此事闹得过大,有失皇家威严。
罔顾案件真相,直接将王家推上了行刑台。
适逢新帝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当肖辞能下床活动之际,想着再冒险进谏一次,却意外得知,王家阖府已被判了凌迟之刑……
他没能救下他们……
如今赵氏布庄混得风生水起,免不了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这样一想,王家一事就更加蹊跷了。
既然宫里调查行不通,或许赵氏布庄会是新的切入口。
月明星稀,夜鸦悲鸣。
回溯过往的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抹黑色身影。
渺小又脆弱至极,一介蚍蜉却敢挺身而出。
一如他当日。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愧于王家的愁绪作祟,还是对她这种不顾自身安危的想法有所感同身受。
他捏了捏眉心,朝门外喊道:“元宝,进来。”
元宝是从小跟着肖辞长大的小厮,虽然如今是锦衣卫试百户的身份,但平日里依旧替肖辞处理一些需要跑腿的事务。
门吱呀一声。
听到动静的元宝立马推开门走了起来,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肖辞将桌上的供词合上,轻抬眼皮:“你去云来客栈打听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一位叫颜倾的住客。”
“若是碰到她,记得提醒她赶紧离开盛京,勿要逗留。”
元宝云里雾里,自是因为平日里不是调查达官贵人,便是调查棘手难题。
第一次听到如此简单的任务,有些难以置信。
颜倾是谁?
肖辞为何突然给他这么一个任务?
而且还是一个有关于女子的任务。
对于不近女色的肖辞来说,这不对劲。
看来这个女子在肖辞的心中,地位非同寻常。
想到这,元宝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问:“不知她是大人的什么人?”
肖辞愣住,眸子转了又转。
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萍水相逢之人,按我说的做就行,其余的不必知道。”
元宝为难:“卑职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卑职,卑职贸贸然说这样一番话,大人您觉得她会信我?”
肖辞:“………”
默了半晌,眸色暗沉,语气硬梆梆地回复:“那你就说是徐小满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