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雾将饭菜送进来，看他们相对而坐，沉默不语，顾玉衡的神情又很凝重，沈清雾只感到不好的预感。
顾玉衡帮她放好菜盘，谢昀揶揄，“哟，沈大小姐真是越发贤惠了。”
沈清雾横他一眼，“那是自然。”
谢昀看着桌上的红烧猪肘子，突然顾玉衡告状：“当初你满城找她，她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躲在白云观啃猪肘子。”
“没有的事！”沈清雾一巴掌拍在桌上，激动道：“你不要污蔑我！”
“啧啧，心虚了，不承认了。”谢昀笑她。
顾玉衡咳了咳，“那时她怀孕了，总要补补。”
沈清雾连忙点头，可怜巴巴地说：“是的世子，就是这样的，其实那时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顾玉衡对着她笑，满眼的宠溺。
谢昀却是扶额笑。
“不许笑我家夫人。”顾玉衡可是很护妻的，“那时她在外吃了多少苦，我找到她时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是的是的，太艰苦了。”沈清雾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虽然艰苦，但一定充满了自由的味道。”谢昀在旁拱火，“躲在私家小院绣绣花，再抽空去看看金莲盛开，这小日子，我看得都羡慕呢！”
“别吃了别吃了，我们小店不欢迎你。”沈清雾将他面前的菜给移走。
这家伙，尽给人添堵。
顾玉衡按住她的手，温声道：“你去忙你的看，不必顾我们，我和他再聊会儿。“
沈清雾点头，送了菜就走了。
她偏头瞪了一眼谢昀，让他注意说话。
沈清雾一走，谢昀说：“你小子是真的有福气。”
“嫉妒啊？”
“有点。”谢昀故意叹息地喝了口酒，“让你白得两个孩子。”
顾玉衡嗤了一声，“哪里是白得，也是我日夜耕耘得来的。”
谢昀一口酒差点喷出来，“顾状元，你如今说话已经百无禁忌了吗？”
顾玉衡摇头失笑，继续说道：“我夫人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毕竟她当年的确也没犯什么事情，不过是得罪了六公主而已，惹了圣上不快，如今他大哥沈怀宗这几年不断立下战功，大嫂又是五公主，倒不必怕圣上秋后算账。”
“君心难测，你赌得起吗？”谢昀说道：“圣上也许不会对沈大小姐做什么，但他的气量又一向狭隘，他若龙颜不悦，你想回朝廷做官可就难了。”
“我并不在乎这些。”顾玉衡说道：“这几年在地方历练，虽然辛苦，但收获颇多，我并不执着于回到朝廷。”
不管是县令，还是知府，在管理上都握有一定的权力，能够施展他的抱负和理想，得到好的成效，对他而言，就是很好的回报，比起在翰林院可有趣多了。
这些年，他没有白走的路。
反而是因为在地方上的历练，让他更加明白民生之多艰，也看到了更多这个国家政策上的弊病。
他在试图最大限度地运用权力去试验他的理想，改善民生。
谢昀笑了，“你当真如此想？”
“自然，绝无虚言，你来地方一年便能明白。”顾玉衡说道。
只要人心是肉长的，便无法对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
谢昀不屑道：“我可没有你的悲天悯人，我要做的，也不是什么为民请命。”
“我自然明白你之所想。”顾玉衡知道了谢昀的身世背景后，其实是能理解谢昀迫切想要为家里翻案的心情。
忠义换来的是怀疑，是灭门，换成谁，都不会再理智地看待这个世间。
只是当年宋家投敌的案子，是宣德帝亲自下令处置的，一家满门全部斩首，即使宣德帝知道自己冤枉了宋家，但他也绝对不会承认，只会将错就错。
帝王，是不能有错的。
顾玉衡明白，谢昀自然也明白。
谢昀看着他，“沈清雾都对你说了？”
顾玉衡点头，“我也调查过你的事，你的事情，并没有隐藏得天衣无缝嘛！”
谢昀只是笑，“那你去揭发我呀！”
“我无意与你为敌。”顾玉衡这次本来就是要跟他敞开了说。
谢昀能力出众，京中耳目又众多，这么多年筹谋，想必暗中力量已成，与其跟他为敌，不如合作，达到双赢的目的。
“你解我之危急，我帮你成全你之夙愿，如何？”顾玉衡提出。
谢昀手指敲着桌子，忽而道：“太子德才兼备，一旦他继位，朝廷格局将重新洗牌。”
顾玉衡如何能不明白？
当年为了沈清雾，他投靠了太子，成了太子一党。
但宣德帝将他外调去了程县，太子也保不了他。
如今听谢昀这般说，顾玉衡也确定了，谢昀也是太子一党。
顾玉衡说：“荣王虎视眈眈多年，几年前因其母其妹之事失去了圣上重用，但其亲妹六公主，三年前被宣德帝送去北地和亲，送回了机密消息，致使宋怀宗领兵成功冲入腹地，逼退瓦剌，夺回了十处失地，也成功迎回了六公主，六公主将功赎罪，深得帝心，也提高了其兄荣王在朝堂上的威望，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不可估量。”
所以，宣德帝一日没有龙御归天，那么谁登极还真说不定。
谢昀道：“你没发现吗？其实你们永安侯府已经不知足不觉站了荣王一党。”
顾玉衡抿唇。
“常王，乃圣上胞弟，一向野心勃勃，当年储位之争败了，如今却是荣王坚定的支持者，可偏偏毅勇侯府的女儿却是常王的儿媳，大理寺卿同样也是荣王一党，你妹妹偏还是他家儿媳，将来若是太子登极，你觉得他能放过你家？”
谢昀给他细细分析，“当然了，一旦登极的是荣王，你更没有活路，你当初可是跟荣王对着干，加之当年沈清雾那么得罪六公主，她又去北地受了那么多苦回来，一旦她知道沈清雾就是当年的幼梨，你们夫妻俩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顾玉衡心里何尝不知这些道理。
永安侯府和几个世家高门，利益上盘根错节，那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毅勇侯府又是老夫人的娘家，一旦毅勇侯府明确站队荣王，那么，永安侯府必然也要做出表态。
大理寺卿江家又扣着他妹妹不放人，也是在倒逼永安侯府站队。
在站位上，他必须去纠正，才能将家族拉回来。
如今他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精心布局，改变目前糟糕形势。
只是让顾玉衡没想到的事，这些年，荣王和常王布的局，可谓一环扣一环，润物细无声，等他恍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棋局，不能独善其身。
谢昀又道：“你兄长早就投奔了荣王，一直在为他效力，你那表妹凤韵凝便是他找回的，如今这女人凭借美貌和手段到处为荣王拉拢人脉，常王也极为看重这个儿媳，玄礼，如今这个局面，你要如何破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