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荷镇背靠的登云山,说它是山其实有些局限了,实际这登云山是一溜连绵百里的山脉,只不过最高的两座峰及周围数十里被吴越国第一武修门派占据,且历经百年经营有了今天的威势。
在吴越百姓眼里,说起登云山几乎指的就是登云府所辖的这两座最高峰及周围数十里的山门范围,而这两座万仞山峰则是山门最重要的所在,并被开派祖师命名为“登天峰”和“云海峰”,有“云海登天”的意思。
两峰遥遥相对,登天峰是门派主峰,较云海峰略略高出十几丈,就在这主峰之巅临渊处树立有一块石碑,刻有百年前吴王亲笔的“登峰”二字,另一块“造极”石碑则立于云海峰峰顶,吴越国武学“登峰造极”之所的名声就这样传播开来,引的这百年来登云山人才不断。
登云府门派屹立百年,历代都是五脉传承,分别是“登天殿”“峰绝殿”“造办处”“极意坊”和“云清院”,用的就是“登”“峰”“造”“极”和登云的“云”字。
“登天殿”坐落门派主峰之巅,是掌门一脉的传承,现如今的掌门就是登天殿的主人,门下最得意的弟子李洪基号称吴越劲气流第一人,可见掌门一脉的实力,在门内五脉中最为尊崇;
“峰绝殿”坐落门派次峰之巅,门内地位仅次于主殿,门内尊称这一脉的主人为“峰主”,现任峰主当年也是前代掌门着力培养的继承人选之一,后因种种原因屈居当代掌门之下,多年来门中地位仅次于掌门;
“极意坊”坐落主峰山南,负责山门的情报与刺探工作,据说暗地里还替吴王监控天下,一向行事低调神秘,这一脉的主人称“坊主”,平日里和登天殿一脉走的很近;
“云清院”坐落次峰山肩,与其他四脉迥然不同,这一脉的主人叫“掌院”,历任都是女长老担任,云清院只招收女弟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院!
除了上面四脉,还有一个“造”字脉最为奇葩,
“造办处”坐落两峰半腰处,有一座百年石桥相连,专司匠造之事,当代脉主又称“处长”,是个爱搞发明的奇人,除了刀枪棍棒这些寻常兵器铠甲,还常常弄些飞翼、木牛、黑火之类的另类创新,招的弟子也都不是什么正常脑袋,所以其他几脉的世家弟子都不怎么待见,算是整个山门里最接地气的支脉了。
此时,峰绝殿一脉弟子观内,一片不起眼的石屋里,住着二十几个本届新选入门的少年,连同前两届的弟子一道在云海峰习文练武,其余四脉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处置。
“长卿,你入峰两个月,三境实力堪堪算是稳固,奉峰主之命明日我要去一趟浔昌,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薛公的吗?”
“师傅,长卿虽还未经入门终考,算不得正式弟子,但仰赖峰主照拂,让师傅亲自教导授业,长卿感激不尽!”薛长卿在这位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冷傲男子面前很是恭敬,一反他世家公子的跋扈做派,顿了顿又说道“如果师傅去浔昌见到爷爷,还请让他老人家放心,长卿一定在云海峰好好修行,三年之内必定踏入正式弟子的行列,不坠了薛家的名声!”
“嗯,我教你也是峰主的意思,他与薛公交好多年,这次你和薛松通过预试,自然要把你们揽入峰绝殿一脉教习,你们这些预科弟子一般都是寻常内门师弟带教,若没有峰主的授意,我是不会单独教导你的,你若要谢还是谢峰主他老人家的关爱吧。”
“是,师傅。”
说罢,中年人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对了,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专心练功,少往云清院跑,那慕容丫头虽然生得好看,但惦记的久了必然心生杂念,不利于修行不说,还惹出来那么多闲言闲语,我不在的日子,你好自为之吧。”
“我......”一番话弄的薛长卿脸色难堪,心想这花边消息传的是真快,连这仙山洞府也不例外。
五月初夏,正是一年中不冷不热的舒爽月份,
苦荷镇也不例外,不大的小镇随处是绽开的野花,在过往行人脚步生风中来回摇摆,
镇子里的人都在为生计忙碌着,唯独一个不起眼的酒肆伙计是个例外。
自从正月里找到了寻觅已久的戴长风,方青牛就像喝了鸡血一样,原本无望的心又焕发了希望,
当晚就按照戴长风的要求去寻那座城南土地庙,半夜鬼影子没有的土地庙里楞是让他找到了盘坐在角落练功的戴长风,戴长风也不拘泥于辈分,嫌大叔叫的老,只愿以平辈论,让年仅十六七岁的方青牛称呼他作“老戴”,方青牛就这样跟着戴长风学起了本事。
花溪居的王掌柜从女儿那听说了这档子事,知道方青牛已经找到了正主,自然也没有强留的必要,
不过破庙条件简陋不宜久住,所以还是给方青牛留了一间房,这样青牛除了跟着老戴练功,其他时候也能随时出入酒肆,至于店里帮工就全看青牛空闲了,练功紧要时酒肆就来的少一些,
反倒是沁儿,常常拎着食盒去城南晃悠,掌柜夫妇明知她是往庙里去送吃喝,但碍于女儿回报救命恩情的情谊,也就懒得多管多问了。
“牛小子,正月至今,算起来也学了三个月,教你的掌法和步法可有心得?”庙门外一处空地上,叫花子气十足的戴长风口含野草,斜躺在一块大青石上晒着太阳。
“担水步倒是有些心得了,但是这抚云掌空有力气,却做不到内劲透纸,隔空碎物,我说老戴你这怕不是登云山的正统招式吧!”兴许是跟着这个不着边的戴长风太久,方青牛的言语也不再拘谨,原来老实巴交的乡下少年,眼下竟然多了几分小叫花子的油腔滑调,戴长风的武学不知道学了多少,不过这嘴皮子功夫确实是学了个大成。
“放屁,老戴我会教野路子武学?你个不识货的,这抚云掌法乃是开派祖师年轻时所创,讲求的是‘出掌若抚云,举重若轻,内劲外放,招式看似绵柔,但实则内劲刚猛’是最适合入门三年内弟子修习的掌法,你小子学艺不精,还敢对开派祖师不敬,你要是我徒弟,我打不死你......”
“要不你收我为徒,老戴.......哦不不,师傅!”方青牛朝戴长风挤眉弄眼。
“滚滚滚,说了不收就不收,你小子少诓我”戴长风这口气,方青牛早习惯了,也不当回事。
“那你给说说,这担水步是个什么路数,这些日子除了感觉步法更轻便迅疾,其他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废话,那你还要什么感觉......这担水步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深步法,是二代掌门十二岁做外门弟子时所创,当时他每日晨起担水上山,长此以往领悟了一套在山间小路行走的轻身步法,并不需要用到内劲,更不需要元气支撑步法,纯粹是入门弟子的轻身功夫而已。”
方青牛没想到,这看似入门的武学竟然也有这么多门道,他这些时日与戴长风相处,只看过戴长风简单的招式示范,没见过他全力出手,但戴长风随手之间的内劲就震碎了一尺外的碗大青石,方青牛看得出这份实力应该稳居他父亲方孝仁之上,方孝仁当日跟他说过,他的实力在五境“运气”停滞多年,而只有达到六境“化海”才算真正步入高手之列,“运气入海,化海无形,达到这个境界的人会开辟气海,体内元气才真正有了归一之所,身体元气流动才会自成周天。”
想起父亲的话,方青牛很好奇戴长风的境界,
“老戴,你是六境高手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境界有那么重要吗?况且区区六境,就是高手吗?”
“呃”少年一时语塞“我爹说六境就是高手,我如果也有六境的实力,就能帮到我爹......”
“哦?”戴长风原本不以为意,没想到这少年眼中竟然流露出些许的落寞,和自己这个落魄之人也有些许共鸣。
“我不问你爹是谁,但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命苦的”戴长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知道登云五脉吗?”
“不知道”方青牛哪里会知道这登云山的支脉划分,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如果他日你入了山门自然就知道了,若入不得山门知道了也没用”戴长风说完,又自顾自的对着登云主峰看去,这一次他显得很郑重“多少年不回去了,您老人家如今可还好吗......”
“大消息,大消息!”
“什么消息?别卖关子,快说!”
“西面停战了,周王和吴王签了议和书,你儿子可以回来了。”
“什么!你当真?可别诓我!”
“我诓你做什么,昨日我从焦州府进货回来,那边已经传开了,十有八九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三儿就要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跟我家那老婆子说,她天天念叨着,生怕这小子死在战场上,真是上天保佑!”
一大早,苦荷镇就热闹非凡,大街上都是议论的声音,
自从去年武周国进犯吴越西境,这战事就延续了近一年,各州县都抽调了府兵和徭役到焦、樟二州驻防,
苦荷镇虽然地处焦州腹地,但距离战事最近处也仅仅只有不足五百里,老百姓对战事发展极其上心。
“据说,久病卧床的吴王近日也临朝了,朝中局势稳固不少。”
“你说这和武周停战有没有关系,怎么吴王病一好,武周就不打了?”
“去去去,你懂什么,我听说是吴王暗送了北燕诸多金银锦帛,让这些部落野人袭扰武周边境,周王才不得不提出休战议和的。”
“嘘!你们别瞎说,妄议国事是要入罪的!”
“唉,都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去......”
这天下招式最快的莫不过是“闲话的嘴”,再严酷的律法也堵不住老百姓吃瓜的热情,
方青牛虽然整日里在琢磨他的抚云掌和担水步法,但连日里进出酒肆,这喝酒的哪有不闲话啰嗦的,
进进出出也让他听了个明白,就在近日,这天下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武周和吴越在边境罢兵议和,另一件是病入膏肓的吴王竟然奇迹般的救回来了!
顺着这两件大事,坊间又传出了诸多杂议,譬如
“天降上仙,施金丹入吴王口中,不日就见吴王病去如筛,吴王感念上仙仁慈,在内宫里设香案画像,画中正是白发白须的上仙本尊,命人日日供奉不得怠慢。”
“吴王临朝首日就收回了大王子监国职权,又重新任命了十几个文武要职,包括往日与三王子密切的内城禁卫统领也外放州县了,一下子两位王子的权势都收敛不少,朝堂上少了许多两派争执。”
......
花溪居近日生意更好了,一方面是天气渐热,来饮酒解暑的人多了,
另一方面,不少本镇子弟从战事前线回来,怀揣着饷银来酒肆约故友畅谈叙旧的也多了,
方青牛连日里反复打磨炼体的同时,不断得重复掌法招式的训练,练久了也真是闷闷无聊,
所以今天就往酒肆来帮工打杂,顺便陪沁儿聊聊天,自己也解解闷。
“呆子,二桌的酒和佐菜,赶紧拿过去。”沁儿使唤方青牛习惯了,店里其他的伙计都偷着笑,掌柜不在的时候都戏称方青牛叫“姑爷”,总是惹得沁儿这个少东家红脸跺脚。
方青牛熟练的端着托盘往返于客桌和后厨间,不时的使一个担水步法,果真盘子里的酒水一滴也撒不出来,一旁的伙计还以为他魔症了,这小子端个盘子还端出了傻子的步伐......
正到午后酒肆客少的时候,进来了一群头戴浅露(或称帷帽)的女子,一下子引起了店内众人的注意,
“小二,店内有雅间么?”带头的女子看样子三十余岁,腰间一把紫青色佩剑很是吸人眼球,
“呃......有的,请随我上二楼。”方青牛被来客问的有些懵,他不是没接待过女酒客,只不过很少有女子会与一众男酒鬼一样在酒肆入座消费的,多是打了酒回家的,像今天这样一群头戴浅露的女子还要到雅间坐饮的,实在是头一遭。
为首的女子身后跟着八个衣着统一的少女,看个头都和沁儿差不多,年纪应该也都在十五六岁左右,透过浅露薄纱难以看清样貌,但随身而过的香气和正身行走的步姿都显示这群少女不是寻常人家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