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豹就在这山中雪地里对峙着,
砰嗵......砰嗵......砰嗵,方青牛能感觉到身后沁儿急促的心跳声,
“阿...牛...”沁儿逐渐缓过神,但颤抖的声音仍传递着她的恐惧“我们会不会......”
“呸呸呸,我们会好好的回去,一根头发都不会让你少”方青牛打断她的话,
“可是,我听说过这野兽的厉害,就算魁叔没有猎弓也难伤它分毫,我们......能行吗?”她对他过往知之甚少,方青牛从没有跟她提过自己的武学跟脚,只是酒肆干活的力气大,远超其他伙计,没有其他非凡之处,
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护着沁儿缓步走到一个巨石前贴边站着,自己面朝那头怒目龇牙的斑纹花豹,他知道这畜生的下一次进攻就要来了,
“嗷呜~”一声嚎叫,豹子应声冲来,尖牙对着方青牛的喉咙扑咬上去,前肢一双利爪抓向他胸口,凶猛异常,
“嗨”大喝一声,身后护着沁儿一步都不敢退,见这豹子来势凶猛,方青牛抡起右腿照着它狠狠地侧踢出去,这豹子也是灵敏,空中硬是扭转了身子,顺着腿就要攀上来撕咬,
没想到这畜生动作这样灵敏,已经没有机会再收招躲避了,眼前这畜生獠牙尽显,张开的嘴里连舌头上的倒刺都看得真真切切,对方青牛来说,生死就在这一瞬间要见分晓,
“想吃我?畜生,找死!”生死威胁下,人的兽性本能被激发,方青牛顿觉的体内的瓶颈“啵”的一声被打破,原本就因多年的苦练而凝实的经脉,突然间像开闸的水管一般,内劲贯通在经脉间汹涌奔腾,久未练成的“化力为劲”在生死间突破了,
“来的正好”内劲轰然爆发,原本收势不及的身体突然间加速,踢出的右腿闪电般收回,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去,做完一系列的变招,身体竟然还有余力,左手五指并爪直抓向扑身上来的豹子,这豹子即便身形再灵敏,也无法躲过方青牛此时的铁爪,
“嗷~”两个凶物硬撞在一堆,花豹被人类的铁手死死钳住脖颈,一张血口拼了命的咬向方青牛但不能寸进,健壮的四肢带着锋利的爪子疯狂撕扯着他的身体,引的身后的沁儿蒙眼尖叫,
“阿牛,呜呜呜,你快走,别管我”方青牛单膝跪压在花豹腹部,空出来的右手持拳猛地砸向豹子的脑袋,也顾不上利爪在自己的身前踢打撕扯,只是运足了内劲一下又一下的砸下去。
“死......死!”
满眼通红的方青牛就像嗜血的恶魔,眼中已经没有一点为人的理智,只是挥拳杀戮,直至脱力昏迷,
“阿牛.......”
“阿牛.......”
“方青牛.......”
喊了许久,他才渐渐有了意识,
“我......死了......么”
“阿牛,我们都活着...”
沁儿托起方青牛的头,把他揽入怀里,恐怕是内劲爆发的太猛,此时他竟用不出一点力气,四肢重逾千金,
“沁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你不要命啦,竟然徒手和那野兽搏斗,方才我都以为你疯了,喊什么你都听不见,就像杀红了眼的野兽一样,不不,比野兽还吓人,吓死人家了”,
“没事......就好”斜眼瞥了旁边的畜生一眼,已经七窍迸血死的不能再死了,转念才想起这畜生的利爪在自己身上撕了许久,想必自己没有穿肠烂肚也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吧,
“咦?”看了看自己的胸腹,外衣尽碎,内衣也透出条条血印,探手一摸,
“虽有外伤但并没有被抓烂脏腑!”这种野生花豹的利爪丝毫不弱于利刃,怎么竟然只是皮外伤,不应该呀!
脑海里电光火石,瞬间就明白了,劲气流一阶修的就是筋骨皮肉和内劲之力,他二境“炼筋”大成,因此皮肉脏腑比普通人坚韧数倍,才能抵御利爪撕扯不至于伤及内里。
“好在平日练功没有懈怠,否则今天就是以命换命的结局......”
半个身子躺在雪里的方青牛,上身靠着沁儿,
沁儿轻轻的给伤口止血包扎,一条条血印看得她触目惊心,哭成了泪人,
“嘶...轻...轻点儿...”
“我慢点儿,你忍一下,不能多流血,这大雪的天儿,失血多了会冻死的”沁儿解下披风裹在他的身上,双手轻柔地处理着每一处伤口,哪怕冻的打颤,也丝毫不敢大意,
“阿牛,你现在能动吗,我搀着你往山下走,回去让爹找郎中来治”,
方青牛一阵苦笑,不是他不想起身,实在是与那豹子搏命时,将他原本二境的实力发挥到了极限,硬生生把内劲透支的干干净净,虽然对修行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此刻身体正因为力量过度使用发生剧烈的反噬,肌肉和筋骨如蚁啃噬,用不出半点力气。
“嗷呜~嗷呜~”
密林里一声更加浑厚的兽嚎让两人如坠冰窟,
“完了!”
一头身形更壮的斑纹豹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对面的人类男女,这豹子瞥见不远处的死兽,仰天怒嚎“嗷呜~”
“看样子还是对恩爱的夫妻”方青牛自知没命回去,此时反倒释然了,感慨万物皆有灵智,野兽也有情义,
正要开口对沁儿说诀别的话,突然揽着他的少女将身上的皮袄脱了,把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他罩在皮袄里,没了袄子沁儿整个人在雪里瑟瑟颤抖,她转身看向他,鼓足勇气重重吻在他的嘴唇上,
“呆子,这次该我救你了,活下去!”
说完这话,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兽血,怒视林间那头凶猛的豹子大声呼叫,
“你这畜生,来呀,来呀”边说边往山中更深处跑去。
这时候,方青牛哪还不明白这丫头要做什么,
她是想激怒这野兽,用自己的命给他争取时间,
她想给他生的机会!
“不!沁儿!你别去!”方青牛挣扎着想起身,但无力的身体怎么都不听使唤,用尽全力的呼喊也只传出微弱的声响,在野兽的嚎叫声中被击的粉碎,
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还有身后飞扑而去嗜血猛兽,一刹那意识仿佛定格,
一帧......又一帧......画面......缓缓播放......
即将亲眼目睹她的死亡,感受到父亲所说的痛,痛苦万分,
脑袋剧痛欲裂,瞬间再次失去了意识,
眼皮缓缓合上,张开的嘴还想说不甘,
“嗖”地飞过一个黑影,双眼一黑,整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醒来,方青牛躺在了一张香床上,身旁是热腾腾的暖炉,赤红的碳火把不大的房间热的暖洋洋的,
床头的绣花枕头很好闻,散发出丝丝香甜的味道,这味道和沁儿袍子里的香气如出一辙,
“嘶~”艰难的撑起了身子,牵扯着伤口让他倒抽凉气,
“你醒了”一旁说话的是个熟人,正是酒肆里的酿造师傅魁叔,他带青牛上山采过两回凤簪花,
“魁叔,沁儿呢?沁儿在哪里?”顾不上伤口撕痛,他要知道沁儿的安危,
“受伤了劲儿还这么大,你小子别急,好生养伤,小姐她没事,只是雪地里受了寒,这会儿在掌柜的屋里静养呢,掌柜吩咐了让你住小姐的屋先把伤养好”,
“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魁叔我们可真命大呀,不过我不明白,难不成这豹子通人性?”方青牛此时心情大好,捡回来的命如何不让他侥幸呢,
“通屁的人性”说到这魁叔来气了,也不管他伤势未愈,照着方青牛脑袋上敲了个板栗
“是有人施以援手,不然你们俩一个都休想活着回来,你说说你们俩,没有我陪着,你们怎么敢往深山里去?”
“什么?有人救我们?是谁,人在哪?”方青牛说完就想起来,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的道理他是懂得,何况这还是两条人命的恩情,
“是个落魄的中年人送你们回来的,是不是他救了你们小姐也说不清,回来时,小姐只说是这豹子莫名就死了,雪里走出来这人穿着破布衣裳,问了她住处,便将你和小姐送了回来”,
魁叔顿了顿接着说“掌柜要酬谢他,不过这汉子也怪,明明落魄的要死,但银钱是一文都没要,只拿他那破葫芦足足灌满了我的花溪酿,笑呵呵走了!”
除夕夜,荒海大陆除了少数几个文化相异的国家外,诸如武周、吴越、黎楚诸国都是一副节日喧闹的景象,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除夕夜里无不阖家相庆,把酒言欢,共祝来年安康喜乐,
苦荷镇花溪居掌柜一家也不例外,
“来来来,今日是除夕佳节,自家人就不必拘礼了”,
“沁儿,爹今晚许你陪爹娘喝几杯,至于青牛,堂堂男儿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一张精致的四仙桌围坐着四人,正是王掌柜一家和方青牛,伙计们都各回本家了,只剩青牛背井离乡无处安置便留下来与掌柜一家共度除夕,王越心情很好,除夕夜终于有个能陪他多喝几杯的男儿,
“你慢点儿,青牛才多大,况且伤口还未痊愈,你这当叔父的怎么一点也不照顾”王夫人嗔怪道,
“哈哈哈,你们女人就是顾虑多,我看青牛就很好,多喝几杯活活血伤不了身子,来青牛我们男人喝”,
“王叔,我敬您”方青牛也是个直爽性子,站起身向对他有收留之恩的王越躬身敬酒,仰面就干了,
“嘶哈......辣”,这花溪酿确实是好酒,初次喝酒入口虽然辛辣,但只片刻就余香四溢,几杯下肚整个人都热起来。
酒过三巡,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呆子,我敬你”沁儿诺诺的端起酒杯,看向方青牛,
“谢谢你雪地里舍命救我,若是没有你,我怕是没机会再见爹娘了!”
闻言,微醺的王掌柜和夫人也对视一眼,双双举起酒杯看着他,
“青牛,这一杯我和夫人敬你,我家人丁不旺,只有沁儿这么一个女儿,你肯舍命救她,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是啊,你这份情谊婶子记下了,今后无论你去何处,这里都是你的家”,
他闻言感动,久违的家庭温暖让他想起了青牛村的故人,
杯中酒一饮而尽,瞥见沁儿红晕的脸,忍不住就要把沁儿舍身施救的事说出来,
王婶先插了话,“青牛,婶子有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讲”,
“婶子您说,我听着呢”,
“你虽然来的时间不如其他伙计长,但平日里沁儿与你话最多,想必是年龄相仿又十分投机,这次你肯舍命救沁儿,也足见你的真心。”王夫人把沁儿的小手拉到怀里轻轻拍打,惹得沁儿红脸低头不语,小姑娘没想到母亲都看在眼里,实在是有些害臊,
“你王叔说的对,咱们王家人丁单薄,只有沁儿这么一个独女,经历了这一遭,更觉得家人平安才是最好,所以婶子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王叔想收你为义子,以后沁儿就是你的姐姐,你就是我们的儿子,你愿意么?”
“什么”原本含笑低头的沁儿突然抬头看向父母,又看向方青牛,心思顿时凌乱了,
王掌柜夫妇眼中也有些许的不自然,但仍然保持着笑意,想听他的答复,
“王叔......婶子.......我......我愿意。”
他不是话多的人,但对人性冷暖十分敏锐,
经历县考的挫折后,自立、自尊、自强更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深知,这个世道唯强者尊,靠怜悯和谦让得不来尊重,
所以,如沁儿这般毫无顾忌、毫无戒备的爱意,他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掌柜千金一时的兴致,
直到,她舍命相救的那一刻,方青牛的心防才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他内心甚至将这个女孩与自己脑海中的母亲放在了一个位置,但眼下容不得他有别的想法......
当晚,沁儿窝在她爹娘的房里,一夜不能入眠,一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说,你为什么非得让青牛和沁儿做义兄妹,事先怎么不与我商量?”王掌柜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一旁的女儿,
“你还没看出来么,你的乖女儿看青牛的眼神都不对劲,我不说这话行吗?青牛是个好孩子,但是......”王夫人有些激动,她操持酒肆生意这么多年,人情世故比谁都精明,
“但是什么,无非是出身不好,比不上镇长家的公子呗!我说你当年跟我的时候,我兜里也掏不出半文钱,和官老爷更没半点沾亲带故......”
“我跟着你操持这间酒肆,苦点累点都认了,你当爹的难道也希望沁儿以后在这酒肆里抛头露面、迎来送往?你就不为女儿的好归宿考虑考虑?”
“我......”王掌柜被噎的没话说,是人就有私心,尤其事关自己的女儿,做父亲的哪能无动于衷,
“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