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咯吱...咯吱...”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顺着官道驶向焦州,车内的方青牛盘膝打坐,晃晃悠悠的小车让他不时走神,
“公子,前面就是苦荷镇了”,驾车的老汉说道,
他受命送方青牛到苦荷镇就可以复命回去了,这一行走了一个月有余,路上方青牛的伤也好彻底了,
方青牛背起行囊,向老人作了个揖,道了谢便独自往镇上走去。
地处焦州的苦荷镇,二百年前只是个数十户人口的小村庄,
村后就是两座万仞的高山,山下蜿蜒一条大河流淌而过,本地村民称呼为八卦山,
由于山高林密、雾气缭绕,采药狩猎的村民总会发生失踪丧命的蹊跷诡事,当地人传言山巅有强大的妖修洞府,
为此,焦州府曾派探子上山一查究竟,但都一无所获,还常常陷入迷宫般的茂密丛林难寻归路,多次未果后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吴王钦命设立登云府,专司培养天下武学人才,
登云府第一任府主碧云真君是个劲气流八层巅峰的绝顶武者,他空手上山一日而回,青衫上满布绿色的血迹,
据说还带回来一颗手臂粗的黑色利齿,山中雾气从此就淡了。
数月后,又来了一个光头和尚,手持一朵通体青紫的神奇莲花,将它种在了山下小村旁的清水塘中,
只一年塘中遍开青莲,山上从此便再也没有诡异的雾气和失踪丧命的妖事发生。
曾有村民好奇,去那莲池中采摘莲子尝鲜,
但入口竟然如黄莲般苦口,根本无法下咽,
焦州其他地界听说了这诡异神奇的事,从此就称这村子叫“苦荷村”,
数十年后随着二代府主将登云府山门搬迁到山上,此山也正式更名作登云山。
历经百年经营,苦荷村随着登云府的威势也日渐繁荣起来,直至阔村为镇,
当今的苦荷镇,常住人口已不下万人,各种商贩、武馆、酒肆生意好不热闹,俨然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大哥,你可知道此地有个叫戴长风的人吗?”
小镇牌坊前蹲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闲散青年,看起来像是本地人,方青牛客客气气的问道,
“哪来的异乡人,这么面生,走走走一边去。”青年满脸不耐烦,摆手让他走开,
方青牛也不恼怒,他穿着朴素,初来乍到受些白眼实在是习以为常,
“大娘,这里有没有一个......”
不等他说完,赶路的妇人就直呼不知道,摆手走开了。
沿着小镇最热闹的商街,方青牛一路问过去,没有一个听过戴长风的名字,这让他十分沮丧,
“哎,当时一激动,怎么就忘了问九叔,这戴大叔到底住在镇上何处...”
他来时,九叔给了他20两银子做盘缠,足够他到苦荷镇的用度了,
临到与马夫道别时,念旧的他将仅剩的5两银子都送给老头了,眼下自己反倒身无分文无处落脚了。
方青牛沿着不长的商街来回走了几趟一无所获,原本高挂的日头眼看着已经落山了,
摸了摸叽咕乱叫的肚子,看样子今天是要露宿街头了,说罢斜倚在一间酒肆门口,准备今夜就熬一熬过去算了,
“这是谁家的少年,怎么不回去?”
酒肆掌柜正在上门板,到了打样的时候了,门前盘坐的少年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忍不住问道,
“大叔,我从崇州来寻叔伯的,找了一天没见到人,盘缠也用完了,能否在您门前借宿一晚,明日就走”,
“你找的人叫什么”掌柜问,
“戴长风,大叔你知道么?”
“戴...长风...嗯没听说过”,
“哦,那不叨扰了,我就在门前睡一夜,明日就走”,
掌柜正要关门,但见门外方青牛蜷缩在墙角,又有些于心不忍,
犹豫了半刻又将上好的门板卸了一扇,探出半个身子说道,
“外面风大,你一个少年夜里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也是徒增我的麻烦,你进来睡吧。”
方青牛夜宿的酒肆在小镇商街的正中,名叫“花溪居”,
掌柜姓王名越原是个外县的人,年少时流落到苦荷镇谋生,有幸被这家酒肆的老掌柜收留做学徒,
他干活卖力肯吃苦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很快就独当一面,
老掌柜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看王越做事妥当十分满意,所以收他做了女婿,从此当儿子一般对待。
多年前老掌柜病逝,王越顺理成章成了王掌柜,
他自己也十分争气,靠着独家的酿酒手艺和聪明的揽客手段,
将这普普通通的酒肆经营成苦荷镇生意最红火的地方,并取名“花溪居”,
打的招牌就是独家酿造的“花溪陈酿”,用登云山晨间的溪水和山间深处野长的凤簪花酿造,酒中花香独特让人未尝先醉。
“少年,你叫什么”王掌柜端来一碗素面放在青牛面前,他是吃过苦的人,一眼就看出方青牛的窘迫,
“我叫方青牛”看着热腾腾的面,方青牛眼睛都直了,肚子叽咕叽咕叫的更响了,
“吃吧,不收你钱”,
“谢谢大叔”方青牛捧起大碗,也不管烫不烫,照着嘴里就大口吃起来,
“我姓王,你叫我王叔就行”王掌柜看着他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这般模样,嘴角扬起笑来,
“我在这镇子上二十多年了,你要找的人我都没听过,不是我挫你的锐气,可能你要找的人不在这苦荷镇”,
吃的正香的青牛也不在意,口中带着汤水“那我也得找下去,我答应过我爹得学了本事再去找他”,
王掌柜看着这愣头青,也是无奈“你一个少年,没钱没亲的,在这如何谋生?”
方青牛一时语塞,今日若不是眼前的人好心收留,自己都没有片瓦遮头,更别说一日三餐热乎饭了,
眼前这个待他和善的王掌柜,是今天遇见的心肠最好的人了,若是明天还找不到九叔说的戴长风,自己恐怕真要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了,
“王叔,求您收留”说罢就要行大礼,王掌柜赶忙托住他,
“你我陌路相逢也是缘分,我少年时就在这间酒肆学徒谋生,这样吧,你是有事在身的人,所以我不受你师礼,你就在我这暂住,帮我张罗客人,我管你一日三顿饱饭,一间柴房夜宿,如果找到你要寻的人,随时可以走如何?”
王掌柜愿意收留,当夜方青牛就在花溪居的柴房里住下了,
方青牛能吃苦,酒肆白天生意红火,他就像其他伙计一样帮忙张罗客人端茶倒水十分麻利,
到了中午客不多的时候,掌柜就放他出去转悠,镇子不算大,小半天就能囫囵绕上一圈,
他绕着四处打听戴长风的下落,直到岁末腊月里,天气寒冷酒客渐少了,也没有戴长风半点消息。
一天,照例是酒肆关门打烊,
方青牛将桌椅擦拭干净,跟着其他学徒伙计一道吃完晚饭,回到炒房休息,
这两个月,他每晚回房都要偷练两个时辰父亲教的炼体功法,但从来不敢在王掌柜面前提起,以免徒生事端。
“咚咚咚”柴房紧闭的木门发出了轻微的敲击声,
方青牛赶紧将练功的负重沙袋藏起来,钻入墙角的被窝里,
“谁呀,我睡了”,
“咯咯咯,呆牛,是我”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来人显然也不敢声张,只是压低着嗓音说话,
“沁儿...”方青牛蹑手蹑脚的开了柴房的门,
“你这么晚了来柴房做什么,叔叔和婶子要是知道了可不好”,
“哼,要你管”王若沁嗔叫道,
“还不是给你这呆牛送好东西,你还不领情了,那我走了你可别后悔”说罢转头就要走,
“什么好东西,沁儿你快说”毕竟是少年心性,听说有好东西,方青牛赶忙拉住只大他一岁多的掌柜千金的手,惹得王若沁一阵脸红,
“呆牛快松开,拉疼人家了”,
方青牛赶紧松手,少年的莽撞和少女的懵懂不经意间发生了轻微的碰撞。
“今天是你的生辰吧”沁儿温声道,
“前日刚吃过我娘煮的腊八粥,你是腊月初十的生辰,我记着呢”,
“沁儿...”青牛眼中有丝许感动,他原以为十六岁的生辰就这样平淡的过了,身在异乡哪里还有什么讲究,几个月前被王掌柜收留时初见王若沁,当时小姑娘问他岁数要争当姐姐,所以报了生辰日子,没想到平日里总“欺负”他的千金小姐,竟然有心记着他的生辰,让他十分意外。
“呆牛,看这是什么”沁儿转身关上门,从身后的食盒里小心翼翼的端出一盘白胖胖的蒸糕,
“这是我做的,样子不如娘的好看,但味道应该不差,前几次娘做它的时候我都专心看了,面粉、白糖、核桃、红枣一样不少,你快尝尝”,
眼神中透着期待,她没敢说这是她第一次给爹娘以外的人做吃食,虚岁16的女孩子已经不小了,
这个年纪不少女孩已经许配人家了,女孩越想越觉得害羞,初见方青牛她就打心里喜欢这个异乡人,
“你做的一定比婶子的还好吃”方青牛傻呵呵的拍着彩虹屁,
为了证明好吃,方青牛抓了一大块一口塞进嘴里,“嗯...真好...咔...呕”
“慢点儿吃,噎着了吧,快喝点水”方青牛脸色难看,惹得沁儿一阵关心,
“沁儿,这蒸糕......你说你放了什么?”
“嗯,面粉、白糖、核桃仁、红枣干......”少女掰着手指一一数出来,
“那,会不会是......把盐巴当成了......白糖”
“啊?”
柴房里传出少女的惊呼,随后就是一阵手忙脚乱,两个人捂着被子笑不活了......
腊月十四,苦荷镇上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
各家农忙的、走商的,都在冬季歇下来,准备过年的年货,繁忙的小镇在皑皑白雪中透着宁静祥和,
冬季昼短夜长,花溪居打样的时间更早了,
酒肆里帮工的事情不多,方青牛更多的时间静心修炼,
最近他明显感到境界到了瓶颈,二境“炼筋”已经十分稳固,
尤其是几个月前与薛长卿那一战,实战感悟远超平日里对着金铁死物来的深刻,也更容易提升实力。
闲时,他也打听登云府的消息,
山门有登云府外门弟子把守,寻常人没有拜帖是上不去的,
但山上毕竟也是要吃穿用度,因此常有山门委派的管事下到镇上采办生活所需,
也就把山上的一众小道消息带到了镇子上,花溪居就常有这样的客人,
毕竟,酒肆是商贩惯常谈买卖的地方,总有些“山门秘事”推杯换盏间流入别人的耳朵。
“老五,这次山上又派你下来采办什么”两个相熟的中年人喝得兴致正好,
“小点声儿”叫老五的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话虽谨慎,不过说话的声音一点不小,足见春风得意之色,似乎生怕周围的人不知道他是山上专办采购的管事,
“也不是什么要事,今年各州选送的新晋弟子已经上山了,都是豪门望族的子弟。这不,秦长老让我下山来采购些布匹绸缎,回去裁剪制服供这些新人用度”,
“老五...五哥,这可不是小生意呀,六州十三县加上浔昌,至少得有150个新晋弟子吧,往年惯例,练功、御寒、礼仪及日常穿戴一人四服,可不是小数目啊!”说话间,又给对方斟满酒杯,
“五哥你可得关照老弟一二才是”说罢又是敬酒,又是夹菜,极尽殷勤手段,
“那是自然的,老弟的生意哪能不照顾,连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婆娘都说,平日里仰仗你家关照,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哈哈哈”酒中带话,闻者秒懂,
“那是那是,我最近刚好得了些钗环首饰,明日里我上门拜访五哥和嫂子”,
两人推杯换盏之间,就把正事谈定了,接着便借着气氛说起了闲话,
“老弟,今年这届弟子当真不凡,豪门家世云集,而且资质比往年都强上不少啊”,
“哦?五哥说来听听,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吗”这些商人平日里对山门的人事非常熟悉,历届出名的弟子也都识得名讳,对他们来说,每年山上的风云人物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很难不勾起兴趣,
“出类拔萃的有数十人,比如崇州薛家的公子,越州徐家的公子,樟州慕容家的千金,浔昌几个王公的子弟,还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寒门子”
“拿镇海公家的薛公子来说,入门就是二境大成的实力;那个慕容家的千金不光资质超群,样貌也真是世所罕见呐!总之,这一届弟子配得上人才济济四个字,今后大有可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