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集英殿的宫道上,封玉扬慢吞吞走在最前,身后及左右各跟了一名禁军。
“还请殿下快些。”一名禁军道。
封玉扬仰头看看天,抬手露出双腕绑着的绳子:“本王人在这儿,你们还怕我跑了不成。”
“陛下有召,不敢怠慢,殿下若耽搁了时辰,怕不好交代。”
封玉扬呵呵笑了两声:“不好交代的是你们,又不是本王。”
“敬王殿下,”禁军加重语气,“我等奉命行事,殿下若不配合,莫怪卑职无礼。”
封玉扬哼了声:“虎落平阳被犬欺,走吧,本王也想看看,陛下唤我作甚。”
几人进了集英殿,殿中桌椅皆已撤去,宽敞的大殿内红毯铺地,织金缕绣,四处燃着儿臂粗的红烛,空气中残留着未散的酒香。
封云兮站在御座前,垂手而立。
封玉扬看他一眼,轻笑:“太子殿下也在?我还以为咱们兄弟再无相见之日呢。”
封云兮两眼虚垂,没有说话。
封玉扬嘲讽地扬唇,转首看向御座:“陛下召我来此,不知是为何事?”
皇帝半靠在椅中,冷眼望他:“五岳山人是何来历?”
封玉扬挑眉:“陛下逮到他了?”
皇帝朝前微微倾身:“你只管回答便是。”
封玉扬笑了笑:“陛下当年剿灭皇后一族,就没想过会留下漏网之鱼?”
皇帝微微眯眼:“不可能。”
“天底下就没有不可能之事。”封玉扬道,“当初皇后一死,你的岳家就猜到此事不能善了,也怪你的岳丈优柔寡断,没能及时倒戈一击,否则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还未可知。”
“错了,”皇帝冷冷道,“外戚之所以为外戚,便是他们没有改天换地的能耐,除非他们将封氏赶尽杀绝,否则只能像隋永道那样,将希望寄托在外甥身上。”
“所以你才要皇后的儿子去死,”封玉扬笑容讥讽,“没了这个孩子,皇后一族就再无翻盘的机会。”
他长长叹了口气:“听说那孩子冰雪聪明,才五岁就能出口成章,这么一个伶俐的儿子,你说不要也就不要了。”
“朕是为了大昭,”皇帝道,“朕的儿子享了皇子的福份,就该为大昭做出牺牲。”
“你怎么不牺牲你自己?”封玉扬冷笑。
“没有朕,哪有今日大昭之昌盛。”皇帝沉着脸,“朕的辛劳岂是你们能够想象。”
“我当然无法想象,”封玉扬道,“不如你让我做皇帝,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放肆。”皇帝拍了下扶手,“五岳山人是皇后哪一脉?除了他,还有哪些人潜逃在外?”
“陛下放心,五岳不过是皇后远亲旁支中的一人,若非你诛了他们九族,他也不会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封玉扬道,“我遇上他也是巧合,但我与他都想给自己讨一个公道,所以才一拍既合。”
“他现在在哪儿?你与他还有什么谋算?”
“谋算?”封玉扬耸耸肩,“我很后悔,今日没让他随我一起去皇庄。”
“他留在京城?”皇帝问,“他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本想让他抓几个人质,以防有人不听话,尤其是十二,”封玉扬笑笑,“不过陛下比我心狠,十二可没松口让我当太子,你却容不得他继续活在这世上。”
皇帝漠然:“朕的儿子不需要这么多废话,今晚过后,你就去陪你母亲吧。”
封玉扬脸色变了变:“你杀了她?”
“贤妃体弱,听说你在皇庄罹难,受不住打击,随你而去,”皇帝道,“这是朕给她最后的体面。”
封玉扬木着一张脸,盯了他半晌,大笑出声。
“很好,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的母家?”
“你把余孽同党交代清楚,朕可以当此事从未发生。”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面色平静,“朕不欲多造杀业,只要你们听话。”
“听话?”封玉扬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封云兮,“太子决定听话了吗?”
封云兮淡然:“与你无关。”
封玉扬再次大笑。
他踱到封云兮面前,轻声道:“我真想看看,作为陛下最中意的儿子,你能走多远。”
“远”字刚一出口,他被缚的双腕忽然分开,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出现在掌中,向封云兮刺去。
谁也没想到封玉扬会挣开绳索,众人惊呼出声,几名禁军冲了过去。
“太子小心!”
其中一人抓住封玉扬的胳膊,将他推开。
眼看封云兮得救,众人心头一松。
就在这时,那名禁军手中突然亮出白刃,划过封云兮的脖子。
封云兮惊愕地睁大眼。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惊呼响起。
却见封玉扬虽被推开,却恰巧退到御座前。
此时所有人都在关注封云兮那头,没人发现他离皇帝近在咫尺。
还是守在一旁的朝恩最先反应过来。
“陛下小心!”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挡在皇帝面前。
伴着一声闷哼,封玉扬手中的匕首捅入朝恩胸口。
朝恩身形微顿,低头看看胸前没至柄端的匕首,慢慢回过头,朝皇帝看了眼。
皇帝手里拽着他的腰带。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他拉过朝恩挡住自己,躲过了那一刀。
朝恩嘴唇蠕动:“……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为朕而死,辛苦你了。”
朝恩苦笑了下。
“是……老奴……”
他的气息弱了下去,剩下的话随之一同湮灭。
朝恩头一歪,死在了皇帝和封玉扬之间。
封玉扬一击不成,抓住匕首便往外抽。
但匕首在朝恩体内扎得极紧,一时竟未抽出。
就在这时,他的身子忽然一僵,如朝恩一般顿住。
他浑身一颤,往后疾退两步,因下盘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
他捂住腰侧,摸到一手湿滑。
那是他的血。
他难以置信地瞪向前方,只见朝恩腋下多出一把短刀,刀上沾满血迹。
“嘭”的一声,朝恩的尸体倒在地上。
皇帝自他身后慢慢站起,手里握着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