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降世的卦签才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众人议论纷纷,签筒被动过手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诶,你们听说了吗,当时在福安寺国师求出来的卦签是动过手脚的。”一位拿着扫把的宫女,压低声音道。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那整筒的签都是一模一样的。”
“可不是呢,这国师用的签筒都有宫里的标记,常人应当也不敢造假,这般做手脚到底是为什么啊?”
擦拭门窗的宫女也凑过来,“说不定为的就是那时家的千金,时家那么有钱,若进了宫来,还不都是皇上的。”
“那这岂不是像寻常人家那种吃软饭的……”
又一位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嬷嬷厉声打断。
“住嘴,你们有几条命够你们说这种话,这里是太子的废弃寝宫,就算没人,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做好自己的活去。”
几位宫女立刻噤声,都埋头打扫起来。
是故都未曾留意窗户上,有人缓缓靠近映出的身影。
齐惟眼底尽是阴蛰,瞥向身旁的太监,后者心领神会,寻来几个小太监交代下去,又向齐惟低声道:“陛下放心,几个小丫头活不过明天,宫内任何地方也都不会再有此类言论。”
看着眼前曾为太子在宫中居住,但如今已荒废许久的长秋殿,齐惟冷声吩咐:“只打扫灰尘,屋内任何一处摆设都不可改变。”
太监恭恭敬敬领命后,躬送皇帝拂袖而去。
不多时,方才打断宫女说话的嬷嬷走出来,鬼鬼祟祟靠近那太监,“王公公,您看我们这出戏演的还可以吗?”
“尚可吧,明日你们领了钱就出宫去,后面就不会再管你们了。”那太监挑着眉毛道。
“谢谢公公……”
……
琅州的长街两旁,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青石板路上除却路人的脚步,还有马车和拉货车的轱辘不时轧过,儿童嬉笑打闹着跑来跑去,一派烟火气息。
店小二热情的将景渊引至二楼包厢。
他轻叩两声,便推门而入,绕过屏风。
入眼只有先太子齐恒一人,他闻声也是抬头望来,还微微偏头朝来人身后张望。
他没瞧见时瑜,不免好奇道:“你家小姐呢?”
景渊进房间后,便四处打量检查着,此时语气也带着点漫不经心,“稍后便到。”
“签筒的事,像是你们的手笔。”齐恒试探着问。
而景渊不为所动,“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厢房内的屏风放置在门口,正中为一幅山水画,连绵起伏的远山层峦叠嶂,雾气萦绕山林显得如梦似幻。
齐恒的视线正落在那奇松怪柏之上,它于薄雾缭绕间若隐若现,远离于万物而言的温和生存环境,却又绝处逢生。
他语调平缓问道:“自古以来,能算计到皇帝身上的人并不多,拿国师亦或皇权威信开刀,竟也不怕适得其反?”
“本就是他刀尖所向,也没什么好顾虑。”景渊不以为然,“眼下应是太子殿下比较忧心,如若在废弃寝宫内没有找到那半兵符,太子殿下应是没几日的好时光了。”
齐恒不由失笑,“早已不是什么太子了,一介草民而已。”
他的视线从屏风移至窗外,眼看路人脚步匆匆,无奈轻叹:“最初始就非我所愿,一路走来有无数的身不由己,可我始终未后悔过的就是出宫后同你们做的交易。”
景渊瞧着他这般颓然落寞,却想起时瑜以往毫无生机的模样。
病痛缠身使得她夜夜难安,她常常坐在树下,任由落叶飘在她身上,没有睡着却一动不动望着上空,不知在看什么更不知在想什么。
非晚前来扶她进屋,她也乖巧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行尸走肉般进屋又继续放空,那时的她眼底有许多东西,也什么都没有。
他听着齐恒似诉似叹的轻喃,“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想必你家小姐也深谙此句。”
若是以往的时瑜或许也是这般,但现在的她,未必。
如今她也喜欢支张椅子,静坐于桃花树下的画面,任由花瓣飘飘摇摇落在身上,也是静默地望着上空,非晚见此状常要掩泪,再故作愉悦去讨她欢心。
但景渊却不觉此景消极,每一瓣花落于身上,她都会指尖轻点,风来前会微微抬手,风过再缓缓放下。
动作不像是对他物的切实感受,更如同对一切物件的驾驭与掌控。
他偶尔走近,能看出她眼中好似包容万物,并非漠然死寂,但每次同她对视,又在她眼底看不到任何东西。
“或许。”
熟悉平淡的女声乍然响起,牵回景渊的思绪。
齐恒也从先前情绪中挣脱,看向她,直截了当道:“我还想同你做个交易。”
时瑜将周围环视一圈,在景渊面上定了片刻,才落在他身上。
“讲来听听。”语气漠然平静。
齐恒缓口气,轻声叙说:“世人皆知医术高绝的神医仅有一位,他常年隐居于岫山,却在几年前已然逝世,传言他这一生或许还收了位徒弟,而只有你当他在世时长住岫山,你……可是神医的弟子?”
他的话好似都在时瑜的预料之内。
“不是。”她实打实道。
“若能救她,我这条命都可以舍弃。”
可齐恒显然不信她不是神医的弟子。
时瑜道:“不是我,‘我’一心求死,怎会学医医术。”
她这话落,不仅引得景渊侧目,还引得齐恒眼眶渐渐泛红,紧皱眉头似是不可相信。
“怎么可能……”他仿佛断了最后一线生机。
太子无数次赶赴岫山确实是为求药,但却不是为先帝而求,而是为了齐惟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小琴师。
说来也可笑,初见时他已然知道,她是别有目的,但尽管如此还是深陷其中。
甚至为了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谁能想,曾经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太子爷,到底还是个痴情种。
怎奈何情之所系之处,却是对家。
时瑜思虑过后,好心解答说:“当年常上岫山的不止我一个,你若能查到是谁,也是你的本事,但他与他师傅并不同,他几乎不替人看诊,你找得到他也未必有用。”
得了她的话,齐恒沉声道谢,便先行离去。
厢房里只余下时瑜和景渊两人。
他顺从她指示,局促着在一旁坐下,听她唤来小二吩咐上菜。
两人一时之间都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