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不可无礼啊!小妹妹!”
素白一把抓住她向自己伸来的右手,心里不禁震惊。
“怎的如此!”
那只手并不像表面上看去漆白水嫩,她探到其中,摸到几道如沟壑般纵横在掌心的伤痕。
旋即,柳梧璇落下泪来,她怀疑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难道不是已经跨越了重重苦难,已然抵达幸福的终点,眼前之人,难道真的不是十年后,自己亲爱的初晴妹妹吗?
“晴儿——”
她只这么嘶哑着道出一词,泪水止不住直向下跌落,打湿一片棉被,在其上形成一块水色暗斑,像绽放在心底的花。
“诶诶诶!”
眼见她呜咽着向自己扑来,就要扑空掉下床去,素白赶忙向前一步,坐在床上抱住她,身后名叫定玉的大白犬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床榻上的二人,吐着舌头,一个劲地哈气。
柳梧璇伏在她肩头,原本死死咬着的下唇也在此刻完全放松,任由哭声随着泪水一同放肆宣泄。
……
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她有些手足无措,想开口说些安慰之词,却被对方剧烈颤抖的身躯打住。
无比单薄,与起初见到的那张坚韧脸庞格格不入,这样的身躯,是如何承载起那些故事的呢?她不敢去想,只庆幸上苍没有一同剥夺走她哭泣的能力。
她只好以略微逊之的力道紧紧揽住她,以回应那如潮水般的悲伤。
定玉安静下来,伏在地上,脑袋耷拉在前爪上,摇着尾巴,低吟。
印象中,除了师父,也是头一回有人如此亲近自己,可自己心底莫名升起的这股亲近和怜爱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在不为之人的地方,她的确有一个妹妹,饱经风霜过后,与自己重逢。
这一点她无从考证,毕竟自己也是被师父捡回山上的,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她都一无所知。
她念叨的那位初晴,会不会就是自己原本的名字呢?
当然,如果是真的,那这亲近和怜爱也就能解释的通。
……
回过神来时,柳梧璇已经停下了暴风哭泣,泪膜依旧,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必然再度破裂,涌出泪水。她正拉着她的手,像方才一般直勾勾盯着她。
可无论再怎么撒娇吵闹,眼前之人终究不是初晴,那些如同在自己家一样的幻景,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比起遭受苦难,她更加厌恶命运和她开的这种无聊小玩笑,尽管苦难和玩笑总是结伴而至。
“你还?好吗?”
“抱歉……”
柳梧璇松开自己的手,她确信自己已经从所有虚幻中抽离出来,家的温馨,拥抱的温存,曾短暂的停留,她只需要铭记就好。
因为,还有一个人曾告诉她,要去往风暴的中心,去解开自己身上的谜题,哪怕孤身一人。
“剑呢?这位姐姐!你有看到一把剑吗?大概这么长!墨黑色,还有……”
素白摆摆手,做了一个她都知道的手势,话音未落,只听她又说。
“定玉!去!”
白色的大团子应声起来,拱开门扇,从外面叼着一个竹篮进来。
“喏!都在这里啦!”
她揭开帘扇,墨渊剑鞘上的金色龙纹褪去金黄,变回暗淡,一旁,墨色环玉和荷花福囊如初系在剑柄,另外,还有一块白色环玉静静躺在边上。
“定玉就是循着这把短剑看到你的,不过等到它带我到你身边后,没过一会它就熄灭了。”
说罢,那团雪白好像知道主人在谈论她似的,竟一跃而起搭上床边,将脑袋凑过来寻求奖励。
素白摸摸头,莞尔一笑。
“它很机灵的!”
柳梧璇也伸出手来,学着她的样子摸摸它,定玉一下子欢腾起来,伸出舌头舔舐她的手。
“谢谢你!”
……
“请喝茶!”
“啊,哦,谢谢……”
房间里,袅袅氤氲再次弥漫,炉火正旺,水壶蒸汽扑腾个不停,定玉伏在炉边,烘烤被雨水淋湿的绒毛。
“这里常年阴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下起雨来,而且下得又急又猛,等找到地方避雨时,它又停了。”
素白递上一杯茶,自己捧起一杯,望着窗外,兀自说道。
柳梧璇坐在床上,盯着金黄色的茶汤发呆。
“想什么呢?”
“发生了很多……”
模糊之词间,她察觉到一丝异样,和自己相伴未足半个时辰的陌生人,交流起来竟像是相处多年的亲人。
素白对上她同样诧异的眼神,在此之前,来客无一不是客气有加,嘴上恭敬之词轮转不停,弄得她进退两难。
虽然不擅长与人亲近,但她很愿意,或者说渴求与人亲近,师父也常提起自己这怪异的矛盾之处。
“没关系,在这里,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会慢慢听你说。”
“嗯……这里,是哪里?大概离金夏很近吧。”
“金夏?你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吗?你是怎么来的?”
“嗯?这里不应该离金夏很近吗?”
“啊?你说的,是东北方那个滨海集城吗?”
“对呀!难道?”
柳梧璇这才依稀记起,原来在山坡上,夕阳抽离的那个黄昏,并不是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