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站在了这里。
“我才是招娣呀,你认错人啦。”
我冲着广场舞大妈们点点头,挽着高龄老人就往她家走去。
几个妇女跟在我后面,为我指点她家的位置。
“带你去找赵同志好不好,来往这里走。”
老人住在二楼,上楼倒也不是太难。
一个妇女上来给我开了她家的门。
“你怎么有这位老人的家门钥匙?”我有些疑惑。
“哎呀,咱要是没有钥匙,谁照顾她哦。她这辈子没老公没孩子,以前也就是个送奶工,没钱没文化。只能咱们能看着她咯。”
“前几个月,每天一早她就来敲这栋楼每家人的门,手上端着个盆子,里面整整齐齐排着瓶子。说是送奶来了。”
“她这老胳膊老腿倒是爬得利索,也不知道还能爬几年。我们想着就给她家门反锁了,她是不来送奶了,但她这老年痴呆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我在和妇女们谈妥后,开书进到了老人的记忆中。
当然,开书这一过程被牧宇省略了。
现在,我们来到80年前。
“招娣,你见着赵同志了吗?”
我确信说这话的就是年轻时候的这位老人。
王招娣一叉腰,“李红菱,我劝你不要打小赵的主意,喜欢他的人可多了。”
李红菱只好悻悻地走开去整理粮草了。
“不过既然你问啦,那我还是告诉你吧。”
招娣追上几步,又出现在李红菱背后,小脑袋搭在她的肩上。
“他去打坏蛋了,很快就会回来。”
“是开着帅气的歼击机吗?”
“是啦,他的飞行技术可是队里数一数二的,你放心好了。”
二人说着话,一同整理起粮草。
整理完毕,李红菱和王招娣回到工作场地。
——战争期间容不得怠惰。
所谓工作场地,不过防空洞内辟出的一小块地区。
几个物资箱堆叠成桌子,几台无线电放置其上。
一通校准调试后,李红菱和王招娣连接上了空中信号。
“这里是5号,收到请回复。”
李红菱那边这样说道。
“6号,听到请回复。”
王招娣也是进入了工作状态。
“收到。”
李红菱的无线电那端传来赵翼的声音。
是赵同志!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现在是打仗!打仗期间,她不允许自己搞这些。
一连串听不懂的术语掠过,牧宇在这里把他们一笔带过。
“地面5号,十点钟方向,检测到敌机数量为一,也是最后的敌机。”
不愧是赵同志,天生的飞鸟!
李红菱心中暗暗为赵翼鼓劲。
“地面6号,观测到敌机向我方一战机高速逼近,疑似同归于尽!”
王招娣的无线电那端,传来的声音忽然大起来。
声音里也透露出极致的焦急。
李红菱瞳孔一缩,敏感的她立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与此同时,她的无线电响起。
“地面5号,编号请求复命……”
几声尖利的噪音之后,李红菱的无线电那里归于沉寂。
“地面1号,我队已确认全歼敌机,我方损失一员。”
工作室内大部分人欢呼起来,这是我方第一次全歼敌机,应该是值得庆祝的。
李红菱愣坐在原处,身体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她看到各位,无论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他们欢呼拥抱,泪流满面。
泪流满面?
泪流满面……
李红菱缓缓抬起手臂,双手掩盖自己的整张脸。
她仿佛看到赵翼的飞机犹如断线的鸟,拖曳着黑烟与火焰高速坠落。
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很痛?
他落在哪里?
他……
“嗨,你是新来的情报员吗?我是赵翼,是飞行员。”
赵翼打直身板冲李红菱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是的,我叫李红菱。”
李红菱学着他的样子也企图做出一个完美的敬礼。
“噗,大错误,你都举错手了!”
……
“红菱同志,今天我在外面遇到了另一个红菱——还给你带回来了。”
“啊,带回来了?我们这里不能随便带人进来的!”
李红菱惊得小脸一白。
赵翼一摊手,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里掉出好多红菱。
“甜滋滋的,给你来一个。”
李红菱往后一小跳。
她从来没见过哪个男性把手离他这么近。
后来这菱角给队里年龄小的孩子们一人分了一颗。
……
“赵同志,这样不好吧……”
“嘘,趁没人发现,我带你从正面看看前线。”
二人钻在碉堡里,从只露眼睛的洞里朝外面看去。
“看到了嘛,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未来还会是我们的。”
“我们能看到那一天吗?”
“必须能看到!”
赵翼见李红菱正认真往外看,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
李红菱低下头,脸上浮上一抹绯红。
……
“李同志。”
……
“红菱同志!”
……
“红菱。”
……
无数时刻的回忆汇总于这一刻……
李红菱掩着面一声不发,身体却不住地颤抖起来。
赵翼……
不论是飞翔的鸟儿、折翼的鸟儿……
——你永远属于天空。
“小李!小李小李小李……”
王招娣抱住李红菱,她感到她也在哭。
“对不起……但是李同志,这应该是给你的。”
一人打断了哭成一团的两人。
这是从赵翼的所有物品中清出的一张纸。
李红菱颤抖着手展开纸。
“我该怎么和她说?
“‘李同志,你简直和菱角一样甜。’不对,以她的性格根本听不懂。
“‘李同志,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地台。’也不对,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地台?
“‘李同志,我……’不对不对,不能写出来,还是等战争结束后我亲口和她说吧。
“这张纸要是被老同志们发现我肯定得完犊子了……
“李红菱,我喜欢你!
“等人民胜利了,我们就……不对,说不定我看不到这一天……总之,人民万岁!李红菱同志……岁岁平安。”
李红菱将纸按在自己的胸口,就好像……抱住了随时会挣脱的飞鸟。
…………
展开的回忆画面散去,一切又回到昏暗逼仄的小房间里。
“招娣,你知道赵同志去哪了吗?”
李红菱苍老的声音被复制粘贴到了喇叭中。
“到访者,请在屋里找齐与赵翼相关的线索,帮助李红菱重新寻得赵同志吧。”
还找什么线索啊。
李红菱的值得拥有完美的过去。
回忆的画卷再次展开。
我笔锋一转,无线电重新响起。
“已寻得编号残骸,驾驶员仍存有生命体征,请求医疗支援!”
李红菱一愣,擦去脸上的泪扑到无线电前。
“5号收到!立刻调遣医疗支援。”
我想我能做的到的,到这里就足够了。
我看着几种负面“意念”迅速消解,这就是非暴力解决“意念”该有的样子吗。
我轻轻搁笔,翻动着这几页薄薄的纸,久久才舍得合上书本。
在我以半映射的状态影响游客的时候,他们也几乎玩到了密室逃脱的结尾。
我是在李奶奶的记忆中擅作主张了。
但是除了革命胜利,这是就是李奶奶第二想看到的事情了吧。
唢呐声蓦然亮起,震得人心荡漾。
黑暗中身着中式礼服的男女逐渐靠近。
我悄悄修改了旁白:
一拜天地——
拜革命胜利,人民万岁,江山永固。
二拜高堂——
敬父母养育之恩,恩重如山,长寿百年。
三拜来宾——
谢到访者,圆此间旧梦,见婚庆“奠”仪。
夫妻对拜——
拜喜结连理,男女平等,飞鸟衔菱。
我们插入的李红菱和赵翼在昏暗的光线中履行着婚礼仪式。
造景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恐怖的氛围一扫而空。
“宅邸里肆虐多年的女鬼终于散去了身形。”
我作旁白念着。
“门口的老人同样消失不见——希望两个隔水相望的灵魂最终能在冥世相见。”
我乘此机会,在游客的中收割“悲”的“意念”
——趁它们还没有被感动和正义溶解。
“看到了吗?大好河山,现在都属于人民。”
游客里一个声音响起。
随后一个个声音附和着。
“革命成功了!”
“人民万岁!”
密室逃脱的工作人员永远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揣着害怕进去的游客,最终会双眼炯炯、一身正气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