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乾元来过几次却被阮正清打发回去了,阮正清也是万分后悔,若是当初将绾儿嫁给楼乾元,便不会有那么多的事了。
眼看着就到了中秋佳节,群臣同贺,这宫里的宴席每年没有什么不同。
大臣皇子们陪着皇帝赏月饮酒,互相奉承。
只是今年章丞相称病未前来,今夜也宣布了七皇子的婚期,来年三月初一,群臣恭贺一时欢乐。
待到午夜众人才散去,其实每次都是以皇帝醉倒为结束的。
夏长风在四处搜寻,看到天梯远处的阮正清疾步走了过去“阮尚书”
阮正清回头一看是七皇子,心里就来气,却也不能发作,作揖道“七皇子有何事?”
看着阮正清一脸愠色,夏长风尴尬的问道“听闻阮小姐身体欠佳,如今可有好转?”
“这个就不劳七皇子费心了,老臣还未恭贺七皇子配的良缘,老臣在这里预祝七皇子佳偶天成,白头到老”
阮正清一个拂袖转身离去,夏长风想说什么却是咽在口里。
楼乾元从背后拍了拍夏长风“你这次是彻底得罪他了,还连累我见不着绾儿”
“你去过阮府?”
“几次都被轰出来了,走,到你府里再喝几杯”楼乾元对着明月叹了口气,拉着夏长风回七皇子府。
秋霜在七皇子府门前等了几个时辰,也未等到七皇子他们回来,正坐在石阶上哈着气暖手,将怀里的东西抱得紧紧的。
楼乾元下了马车正与夏长风倒苦水,一眼就看见门口的秋霜,忙跑了过去“秋霜,你怎么在这?你家小姐也来了吗?”
一边说着便四处张望,秋霜被突然冲到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秋霜不理楼乾元,起身看向他身后的七皇子“奴婢是送东西给七皇子”
说着递出了个包袱,夏长风接过“你家小姐让送来的”
秋霜摇摇头“小姐让烧了,奴婢想了想还是送给殿下,好歹有个念想”
说完秋霜转身便走,却被七皇子一把拉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家小姐出了什么事?”
楼乾元也上前盯着她看,秋霜丝毫不畏惧二人,拽开夏长风的手说道“小姐没出什么事,只是不会再回来了”
楼乾元一脸惊讶的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家小姐走了?”
秋霜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开了。
夏长风皱眉骂道“不好,阿木,快备马”
楼乾元也一下想到了,夏长风说的不好是什么意思,马上召集人马向城外驶去。
此时城门已然关闭,夏长风拿着令牌让守城的将士开了门,打着火把一路搜寻。
根据手下打探到的消息一路找着,到了山脚下,楼府的府兵找到一辆丢弃的货车,只有几个空箱子。
夏长风将火把往地上一扫,看到了地上的脚印“跟着脚印走”
幸好这几日都未下雨,不然不知道该怎么找,随着脚印一路搜寻最后到了一悬崖边上,什么也没有,远处只有黑黢黢的大山。
阿木忽然发现了什么说道“殿下,这好像只有上山的脚印,没有下山的”
夏长风楼乾元赶忙看了下脚下的脚印,脚印很深很容易辨认,楼乾元一脸疑惑的说道“据消息,绾儿没有落入章禄成手里,这怎么会?”
两人突然瞪大了眼同时望向悬崖,楼乾元突然向后退摇着头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她那么聪明,不会的”
只见夏长风下令“到悬崖下去”
一群人快速下了山,绕着山路行进了一整夜,到达目的地是已是第二天中午。
楼乾元夏长风盯着眼前的坟上的墓碑,楼乾元上前摸了摸上面的字“新刻上去的”
顿时心里松了口气,夏长风看了看四周爬上一高处向四周望去。
忽然看到远处竹楼的一角,顿时欣喜万分,原来这里是小竹的竹楼所在。
夏长风不顾旁人,跳下来往竹楼方向跑去,一群人不明所以只得快步跟上。
一群人跑到竹楼前,眼前还是一片破败,比自己两年前来更甚。
夏长风快步爬上二楼,仔细找了一圈,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夏长风看着茫茫的大山,心里空了一块,再也见不到了,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以为自己得不到,在远处看着,就那么看着也好,可如今,仿佛真的失去了一般,她真的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里。
夏长风对着远山嘶吼着“小竹,小竹”
等待他的还是空山的回声,一次次敲打着他的心。
一行人无功而返,楼乾元直接回了楼府。
夏长风一脸疲惫的回到自己的房中,静坐了半晌后起身打开秋霜送来的包裹。
里面是三套衣服,看着上面的花纹,好熟悉,一如当年在竹屋一般。
夏长风颤抖着手拿起衣服,一个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拿起一看是块玉,翻过来看着上面刻了一首诗。
此刻,夏长风觉得自己无比的累,身为皇子,享受着千尊万贵的身份,却也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夏长风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而此时,心如刀绞,夏长风就那么合着衣倒在床上,将衣服玉佩紧紧抱在怀中呢喃着“半缘修道半缘君,半缘修道半缘君”
次日清晨,一早夏长风便起来了,沐浴,取出衣服换上,将玉佩挂在腰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还是为国为民,受人敬仰的七皇子。
在府门前却遇到了楼乾元,楼乾元骑着马背着包袱在门前等候着,看着一身新装的夏长风“这就是秋霜送来的东西”
夏长风只是点了点头,看向他身上的包袱,楼乾元笑道“我也要走了,昨日想了一夜,我要去找绾儿”
夏长风一脸惊讶“你到哪里去找,这天大地大的”
“天南地北,慢慢的找,终有一天会找到的吧”
楼乾元又说道“我已然辞了官,往后这朝堂只能你一个人了,我本就无意官场,只是为了帮你,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和你不一样,这天下是谁的我并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的心怎样我便怎样,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说完便策马奔腾而去。
“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再见了”
夏长风看着远去的楼乾元,心里其实是羡慕他的,可以放下一切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而自己被束缚住,只能按照别人的想法活着。
阮绾一路走到码头,寻了一个下江南的商船,刚好船上还缺一个船医,阮绾即刻应聘了船医。
随船南下。
到达江南已是秋末,一路看着层林尽染,霜华叶落。
荷塘中干枯的荷叶突兀的插在水中,已然掀不起一丝波澜。
当一个人自小便是一个人,便无所谓孤独。
也或许是习惯了,爱上了所谓的孤独,在那么长久的岁月里,阮绾一直一个人。
阮绾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可是生命中突然出现了那么一个人,打破了阮绾的习惯或者说是成为了她的另一种习惯。
可笑的是阮绾却戒不掉了。
远离京城的这段时间,阮绾才能好好审视自己对于夏长风的感情。
那样丰神俊朗的男子,对于阮绾这样未经人事的女孩,很难不会心动。
可是他们只相处过短暂的一个多月。
阮绾的灵魂不是这个时代的传统女子。
这样短的时间没有办法决定,喜欢的人是否是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可是离开却勾起了想念。
原来女人也会困在得不到的遗憾里。
遗忘等于时间加上空间,阮绾便到了这江南。
是阮修竹的画提醒了阮绾,来到这个世界后,却从未仔细看过这个世界一眼。
从始至终,阮绾守着自己小小的天地无波无澜,将这个世界好好看一遍,也是完美的人生吧。
阮绾想起来了,前世的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逃出那个小村庄,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终于在彼世,阮绾实现了最初的梦想。
这个地方好美,每一步都是一幅山水画,不同于京城,繁华镶嵌在萧瑟里,江南,人融在景里。
附庸风雅的撑着一把油纸伞,在秋雨中徜徉在青石板路上。
河边垂柳光秃秃的敲打着水面,水面点点涟漪静悄悄地。
秋菊已然开到阑珊,远远看去在这烟雨朦胧中倒也是姹紫嫣红。
花开了,却已不是蝴蝶的季节。
花儿将心敞开给蝴蝶,蝴蝶将花心里的甜蜜吸走了便又飞向了另一朵花,心枯了花便败了。
不知道是自己的忧伤融入了江南之秋,还是忧愁的江南拖累了自己。
阮绾蹲在河边,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自己的脸,没由来陌生的感觉,伞沿滴下的雨水打碎了水面,脸变得扭曲。
阮绾又陷进去了,又开始自怜自哀,阮绾讨厌此刻的自己。
从未想过自己对待感情,会像秋雨一样缠绵。
阮绾闭上眼深呼吸,把自己的理智拖拽回来,站了起来看着身旁的楼宇“这么美的地方,先住一段时间”。
这个叫做柳州的地方,虽是远京,却也是繁华异常,江南水乡,富饶美丽。
七皇子府内,夏长风一个人的时候又开始发呆,往日还有楼乾元一起消磨时光,可如今只有自己了。
望着窗外可不知该望向哪个方向,以前好有个方向可以期待,小竹和乾元走了两个月了。
心里不甘心,明明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明明想着问小竹愿不愿做侧妃,却是问不出口,小竹定是不愿的。
阿木看着自己的主子,又回到了从山里回来的样子,一脸无奈。
明明主子和阮小姐成亲在即,却突然冒出了个玲珑公主。
自己的主子能娶到阮小姐是多么的开心啊,这全府上下的人都能看的出来。
新房都是亲自布置得,如今是每日埋头到公事里,不然就是对着腰间的玉佩发呆。
阿木顿了顿上前“主子”
夏长风低头问道“有何事?”
阿木给自己壮了壮胆“奴才觉得主子该派人去找阮小姐”
夏长风抬头看了眼阿木,阿木接着说道“主子既然这么喜欢阮小姐,而且阮小姐也喜欢主子,不然的话阮小姐也不会出走,阿木懂得不多,只知道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呗”
夏长风心中忽然豁然开朗,自己和小竹纠结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苦熬着对方,自己更是不愿放手,不要等到将来现在自己就后悔了。
夏长风突然起身。从一堆画轴里找出两幅画递给阿木“这有两幅画,一幅男装一幅女装,皆是小竹的,你命画师临摹出来发下去命人四处寻找,若是找到了先不要有任何举动,上报给我”
阿木欣喜的接过画领命便跑去执行了。
夏长风盯着玉佩说道“小竹,原谅我自私一次,我会用一生去弥补”。
阮府之内。
阮修竹依旧在书房,画着心中的山水人家,窗外落叶飘零,望着远方“两个月了,绾儿不知到哪处的山水了?”
忽的一滴墨滴到了纸上,啪的一声,阮修竹低头一看笑了笑,这次是滴到了山崖旁,画不了鲤鱼了。
提笔勾勒出一株墨兰,斜立于悬崖旁。
过了秋试就只等来年的殿试了,苏樱总是催促温习功课准备殿试,阮修竹颇为烦恼。
倒是宫里的阮媛妍为他解了忧,阮媛妍一路攀升,太过出人意料,苏樱甚是欣喜也没空管他了。
阮正清倒是随阮修竹的意不曾过问,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一向有自己的主见。
此时门口以小人儿探着头往里看,阮修竹早就注意到了,笑道“玉郎,还不进来在外面不冷吗?”
阮玉郎腼腆的走进来“大哥”
阮玉郎提溜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里面只有大哥,便跑到大哥身边,玉郎害怕母亲却喜欢大哥,大哥总是很温柔。
阮修竹又开始给玉郎辅导功课了,他自己揽下的,虽是为自己着想,却也遂了花姨娘的愿。
三皇子府内,夏子儒修剪着刚长出花苞的梅花问道“有消息了吗?”
下方跪着之人回道“启禀主子,找到了,人在柳州”
夏子儒放下剪子,一旁伺候的婢女递上湿毛巾,夏子儒接过擦着手自言自语道“江南开春早,来年去江南玩玩”
说着便转身笑着逗弄一旁笼子里的鸟儿。
转眼三个月便过去了,靠着几年在阮府存下来的积蓄,变买了一些首饰,阮绾在柳州开了个药铺。
由于没有户籍,再加上阮绾女扮男装,在官府那疏通也花了些银两。
这个药铺真正开起来的时候,已是山穷水尽。
不过上天还是眷顾阮绾的。
幸好碰巧碰到几例疑难杂症,阮绾一一给解决,一时打响了名声,生意便开始好起来了。
从此柳州多了一个俊俏少年神医,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
大部分药材是阮绾上山采来的,一部分生长条件苛刻的药材则是从药农那里收购。
花了一些时日,倒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每日看看病,抓抓药,赏赏湖光山色,日子也逍遥。
转眼又到了大年三十,店外早已是炮竹声连片,今日也打算早点关门。
外面下起了雪,不是很大,和京城是没法比的,不过下总比不下好,阮绾喜欢下雪,不然的话就像没有冬天一样。
刚要关门,只听得有人喊道“阮大夫,等等”
一女子撑着伞跑过来,阮绾又把门打开,女子收起伞抖了抖身上的雪,一看是小桃。
小桃二话不说,从柜台里拿出药箱,拉着阮绾往外跑“阮大夫,快跟我走,出大事了”
阮绾拉住小桃“等等,我关下门”
关了门拿了伞,便跟小桃疾步走向百花阁。
小桃是这柳州最大的歌姬坊里,头牌梦娘的丫鬟,她们有什么事都找阮绾。
她们一个个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阮绾是女扮男装的。
阮绾便与她们做了协定,做了她们的私人大夫,几个姑娘很好相处,命苦之人大多是心善的。
阮绾问道“这大年三十的,你们也不休息啊?”
“这城里鳏夫多了去了,妈妈肯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
阮绾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有客人服食五石散过量吗?用我上次教你们的方法不就行了”
“如果是的话也不用请你老人家啦,两个老男人喝多了,争论我家梦娘最喜欢谁,后来就打起来了,头破血流的”
阮绾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桃一脸焦急的拉着阮绾“快走吧,姑奶奶,一会到了那有你笑的”
两个人便冒着大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前行。
平日里梦娘她们自己有事才找阮绾的,今日这大年三十的,大夫们都回家团聚了,只有阮绾最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