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
斑驳的阳光透过层叠的绿叶洒在枯木黄叶之上,暖暖的。
晨露闪着晶莹的光芒滴答滴答着在这寂静的密林中。
于阮绾而言,于这大山而言,这春日的早晨同往日的没什么不同。
阮绾,或者说是这具身体的名字,我的名字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
遗忘的太久,便忘了,也无所谓了。
过去的时光早已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一段岁月,一些人一点过往罢了。
而且毕竟霸占着别人的身体,叫什么无所谓了,只是对我而言。
十年了,大概吧,一个人活着对时间就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了,在这京郊的群山中。
阳光透过竹窗的缝隙打在脸上,又一天开始了。
睁开了眼睛,仿佛一切都不太真实,可是一切明明都在自己的眼前。
看着眼前还没有完全褪去绿色的新居,阮绾的新家,对于摆脱那糟糕的山洞还是比较幸福的,在山脚下的村民和猎户的帮助下,阮莞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山里的人们很是淳朴,见阮绾一人便时常帮助她,虽然大家都不富裕,但平时的举手之劳已经让人很暖心,古时候的人们毕竟没有现代那样冷漠。
洗漱完毕后,简单吃了些早饭。
所谓早饭,就是碳烤窝头片配上林子里采的浆果制成的酱,天然无公害。
米在这里是很珍贵的食物,所以得节省着吃,虽然日子比较苦,但是吃货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
而且靠山吃山,这大山在我面前就好比是免费的超市,只不过得等。
推开门,伸着懒腰贪婪的呼吸着清新富氧的空气。
其实,日子还是很惬意的,抬手挡住阳光向远方望去,没什么雾气,又是个发奋图强奔小康的好日子。
走下竹楼,在山里住都是这种二层小楼,说是小楼只是下面是粗壮的竹子深埋在土里的柱子支撑着上面的竹屋。
看似简易,却很是牢固,古代人命很朴实,基本没什么豆腐渣工程,柱子都是经过火烤厚涂上山里人从植物中熬出来的漆,防虫防腐,还没味道。
哼着小曲把存在一楼的筛子放到外面的架子上晾晒,上面是前几天从山里采回来的药材,有的直接切成适宜长度的小段阴干便可,有的蒸过煮过后才能晾干。
阮绾是靠采药为生的,可以直接把新鲜的草药直接卖给药铺。
不过这种处理好的药材价钱会高一点,而且可以等待存足够的干货一起卖,一来下趟山很麻烦,二来阮绾不太喜欢山下的城镇。
人太多,太嘈杂。
想起这识草药的本领,不免让人想起教授这些知识的祖奶奶,那还是上辈子的事了。
阮绾从出生起就一直体弱多病,医生也没有办法,只能说将养着,再看吧,跟下了病危通知似得。
父母很是焦急,后来老家的祖奶奶托人捎信来说那阮绾送回老家在山里养着(想想起来自己跟林黛玉似得,不过阮绾死后又再活了一次,林妹妹就不知道的)。
父母也没有办法,抱着试了下的心态把阮绾给送了回去,倒让阮绾真的活了下来,后来父母要把人回去,祖奶奶说阮绾不能离开这里说是离开这就得挂,便作罢了。
刚开始的时候父母一年还回来看阮绾几次,给阮绾带好多外面的东西,那时候山里的小孩子都愿意和她玩。
他们在外面都有工作,回家又很麻烦,能回来几次就很不容易了。
阮绾小时候问祖奶奶爸妈什么时候来看她。祖奶奶告诉总是告诉阮绾,很快,很快又是多快呢。
那时候父母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阮绾总害怕他们不要自己了。
因为那时候和阮绾一起玩的小伙伴抢她的布偶,他们骂阮绾是没人要的小孩。
阮绾只能语无伦次的辩解着,他们用一句你爸妈呢?
怎么没见你爸妈来看你。
阮绾便哑口无言,只能哭着去问祖奶奶,祖奶奶还是那副世间尘世不关己的样子。
从来都是这样,在她的小房子里打坐,对阮绾从来是不闻不问的。
说实话那时候阮绾挺怕她的,在外面哭不敢进去,就那么一直哭。
祖奶奶其实早就发现了阮绾。
因为阮绾手上戴着个红绳系着小铜铃的手串,从阮绾记事起就带着,一动就响,声音清脆悦耳,好像还挺重要似得。
阮绾记得祖奶奶唯一和自己唠叨的就是让她仔细别弄丢了铜铃。
小时候真的想祖奶奶像隔壁王奶奶每天追着他那个淘气的孙子打骂自己,可是无论阮绾怎么调皮他还是不理。
可能是阮绾的哭声真的吵到她了,她才应了阮绾那么一句,小小的阮绾像抓住希望的稻草一样坚信着。
阮绾就在山村里陪着祖奶奶,不问尘世,从她五岁开始每天都会很忙。
祖奶奶每天都会教阮绾很多东西,习字,弹琴,作画,识药,刺绣,活的像个古人似得。
小时候她让阮绾学,阮绾便学。
可是长大些看到身边的小孩都去上学,阮绾却学这些东西又没什么用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羡慕那些正常的小孩。
最让阮绾痛苦的是学跳舞,一个漂亮阿姨,祖奶奶让阮绾叫她姑姑。
很是严厉,压腿拉筋的时候在阮绾的腿上绑根两头削尖的竹签,弯腿就得出血。
每天都是那么痛苦的日子,但是阮绾还是挺高兴的,这样总比她每天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看着祖奶奶打坐好。
最可怕的是偶尔会有村里的人求祖奶奶办事,留下阮绾一人,看着阴森森的老房子,祖奶奶房间里诡异的佛台,不知供奉着哪尊神。
祖奶奶在这里很受尊重,好像不只是因为年龄大,阮绾越长大越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村里朋友借给阮绾的小人书里的巫婆一样,神神秘秘的。
后来的日子再也没见过父母,听从外面回来的人说是又有了孩子,阮绾真的相信被他们抛弃了。
一个人躲着哭,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意相信,到真的无法逃避了就只剩下哭了。
躲在被窝里无声的哭泣,到真的应了一个在外面读书的朋友的话“成长就是你将哭声调成静音”。
那时候很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在外面读书的孩子回来后,阮绾总去找他们玩,特别是些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时候我长成了小姑娘的样子,她们都可怜阮绾被困在村子里。
所以帮着将阮绾将晒干的药材卖了换钱,时常还带些外面的书籍玩具回来赠与阮绾。
通过书籍杂志看到外面光鲜亮丽的世界,阮绾就更想出去了。
那时候就想啊“一定要出去,死也要死在外面”。
为此阮绾还藏起了私房钱,现在想想估计烂在了屋后废弃的马蜂窝里,想想就可惜。
好景不长,正当阮绾为未来美好生活奋斗的时候。
铜铃丢了,上山采药的时候红绳突然断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阮绾整整在山上徘徊了一整天才下来,一路拖着走回去。
在祖奶奶房前深吸了一口气敲门走了进去,阮绾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
但当时身体感觉很不舒服,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也不知道祖奶奶什么反应,说完阮绾就晕了,只是依稀听见她在呢喃。
“红绳断,新的命运开始了”。
从那以后阮绾的身体越来越差,到后来只能躺在床上。
祖奶奶也不管阮绾,就那么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事,想些什么人,似乎也没有那么悲伤恐惧,拥有过才会不舍,留恋。
直到最后闭上眼的时候,阮绾面对的是漆黑的夜,空荡荡的房,隐约听到了铃铛清脆的声音。
阮绾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总怀疑之前是不是一场梦,便立即被阮绾否定掉了。
五岁,阮绾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只有五岁,怎么可能呢。
后来便慢慢地接受了,思前想后,总觉得一切并不是那么的突然,而且一个人在这里安然的活了下来。
似乎上辈子的磨难是为了今生一样,最后阮绾只想到了一个人,祖奶奶。
虽然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但是活着总是好的,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只想好好过完这辈子。
背起竹篓,循着那条走了十年的路,继续采药生涯。
林中响起那清脆的铃声,看了看手中的铃铛,还是那条红绳,那个铃铛,命运如此阮绾只好担当。
“小绾,小绾”听到有人叫,但这山中回声多,辨别不了方向,阮绾正四处张望,又听到“这~”循声望去,是李叔。
阮绾三步并两步小跑过去,笑道“李叔,这么早来打猎”。
看到他背后的弓箭和柴刀,再看竹篓外露出来的鹿角便知道他今天收获不错。
“早点出来能多转几个山头,还能打柴带回去,小绾这是去采药?”
“嗯嗯,天好多采点下次赶集的时候一起卖掉”
李叔把篓子卸下来,拔出腰间的猎刀“今早赶巧逮到只鹿,削支腿给你带回去,你一个女娃娃在山里,难得见荤腥”,说着便开始卸鹿退。
阮绾赶忙阻止“李叔,难得抓只鹿,你拿到集市上去卖能换不少钱,少只腿人家削你的价。”
阮绾伸手想去夺刀,只见李叔皱起了眉头“唉,小绾,怎的跟李叔这样见外,你是俺家救命恩人,要不是你,俺家宝早死了。”
前年李叔家的儿子发高热,烧了一宿没退,当时下着大雨下山的路断了,知道阮绾懂点医,无奈之下冒着大雨找到她。
那时候阮绾还住在山洞里,用山民们自己酿的酒不停地给孩子擦身,这才醒了过来,就地采了些退烧驱寒的药煎了后,缓了过来。
自此他们一家人把阮绾当救命恩人似得,有点东西总往这送。
他们一家也不容易,山上的猎户,靠天靠运气的,总不好意思,山里人太热情,又拒绝不了,颇为苦恼。
“李叔,你这每次打点东西就分我,天大的情也还掉了,你不卖也得留给李婶,宝啊,再说我这屋子还是你帮忙搭着建的,也没好好谢谢你们。”
“这村里人生个病都找你,帮人看病还送药,你又不收钱,我说咱们这是互帮互助,日子才好过点,你说是吧”。
说着三下五除二卸下只羊腿,砍了片芭蕉叶包起来塞进阮绾的竹篓里。
背起篓子便朝另个山头走去笑呵呵“采药去吧,我去那个山头转转”
背着沉甸甸的竹篓,阮绾只能叹气苦笑,想着回去的时候抓几服祛湿的药送去,山里湿气大容易得风湿,老寒腿。
并不急着走,除了采药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野花椒的季节到了,今天特意背了个小布囊出来。
采点花椒回去晾干,这几日每天采点回去,得存够一年的量,除了盐,这里没有其他的调料,而且能够去除湿气。
另外在春末的时候这林中的浆果最甜美的时刻,得早起采摘,不然得和鸟儿抢了。
可作为日常的水果,也可用盐或者糖腌渍留到秋冬的时候吃。
不过盐和糖是珍贵的东西,大多直接阴干吃或熬粥的时候加点,生活才不会那么单调。
看着那饱满的浆果,露珠还没散去,可爱诱人,忍不住边采边吃,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很是惬意。
有时候想,每天这样过也不错,总觉得人死过一次心态总有不同,特别容易满足,小小的感恩,小小的幸福。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该走了。
天朗气清,微风宜人,一路闻着花香,听着鸟语,时而哼唱几句,倒也欢快。
路过断崖底的时候,又该停了,这有个人,这个世界,这片山里阮绾唯一能够倾诉的人。
走到崖底,把竹篓放下,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轻轻地梳弄着土丘上的兰花,拔出新萌出的野草。
兰花都是阮绾平时采药时发现的便移植过来的,这坟下安息着的是这具身体,同样也是阮绾的娘亲。
十年前阮绾便是从娘亲的怀中醒过来的,她给了阮绾新生,阮绾便认了她娘亲,虽然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阮绾醒来时娘的身体已经冰冷,却还是死死的抱着五岁的自己。
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悬崖,母亲,永远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
阮绾在黑夜中蜷缩了一夜,太阳升起时,看清了娘亲的脸,用衣服擦去血迹,娘是个年轻的美人,眉宇间散发着温婉的气质,高空坠落使她的乌发凌乱,身体扭曲,让人看着心疼。
那时五岁的阮绾没什么力气,无法将娘亲安葬。
只好将崖底碎石围碓起来作娘最后的安息之地,再用枯树枝挖土将娘安葬。